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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野什么时候进过ICU?”

别枝的问题出口,曹阿姨的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

显然之前那些“失言”的话她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直到这一句,别枝的反应才真正超出了她的意料:“别小姐不知道这件事?”

“没人跟我说过——他是什么时候进的ICU,因为什么病?”别枝促声。

曹阿姨的神色显出几分真实的迟疑:“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不是病,是场车祸。时间在……差不多五年前吧?好像是你们高中的一场同学会,野哥儿请了假赶过去的,回来路上出了事。”

“五年前,车祸?”

那也就是在她出国两年后。

别枝苍白着脸色,神思恍惚了下。

她突然想起于雪涵之前在餐厅里和她碰面时无意说过的话。[……怎么可能?当初你甩了他都两年了,他不还是听不得别人说你一点坏话……]

彼时于雪涵像是说漏了嘴,别枝还觉着不解,毕竟于雪涵说过,毕业后就再没人有过庚野的任何消息了。

而现在,按照曹阿姨说的,庚野分明至少回去参加过一次高中同学会。

那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

是庚野的授意吗?

因为那场……车祸?

别枝想到这里就再无法压制念头,她匆匆和曹阿姨结束了交谈,转身去了洗手间,给于雪涵拨过去一通电话。

“别仙女?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于雪涵这周刚跳槽去了新公司,连情绪都高了很多。

别枝却顾不得别的了:“庚野是不是参加过五年前的同学会?”

对面蓦地一静。

好几秒后,才听见于雪涵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别枝无意识地捏紧了指尖,声音喑哑下去:“同学会后,他出了车祸,还进了ICU,是吗?”

“……”

“是他不让你们提起的?”

“……”

电话对面的沉默终于叫别枝爆发,她声音哑下来:“于雪涵,我拿你当朋友,你却连这种事、到了这种时候,都还要瞒我吗?!”

“别别别我错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庚野出院以后可是不让任何人再提一个字的……”

于雪涵慌了神,连忙解释了许多,最后毫不犹豫把林哲卖了:“而且这件事我们知道的真不多,连庚野为什么会销声匿迹了那么久结果,突然出现在同学会都不知道——林哲最清楚!从头到尾都是他跟在庚野身边,庚野住院后这些事也是他处理的!”

“林哲……”

别枝记得自己上次进急诊,林哲陪庚野赶过去,后来给了她一张名片。

名片上一定有他的联系方式。

别枝出了洗手间,找到自己的背包和大衣,一边抖着手指一边四处翻找,将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了,但还是没能找到。像脱了力似的,别枝松开了背包。

她咬紧唇瓣,忍着眼泪,在挂包的衣架前慢慢蹲了下去,将脸埋进胳膊里。

他为什么会去同学会,又为什么会出车祸……

是因为她吗?

那他腹部的那道伤疤,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多严重的车祸,他伤到哪儿了,是不是很痛,当时一定很危险吧……

他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啊……

玄关前,蹲在地上的女孩无声地闷着,但到底还是压不下,从她屈起的臂弯里,紧扣着的指缝间漏出了声颤栗的哽咽抽泣。

连续三天舟车劳顿,前一晚更是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庚野撑到下午都该算奇迹了。

遮光帘将卧室藏在昏暗中,叫庚野这一觉格外漫长。

兴许是昼夜颠倒,他几乎有些被睡梦魇上了。凌乱又短暂的梦,分不清是现在还是过去,是现实还是虚幻的碎片,把他在一个个场景间拉扯着,交替又匆匆地经历。

太多复杂不一的情绪也像潮涌起落,来不及体味,就被拽到下一场去。直到他醒来前的最后一个。

一片遥远又无尽的黑暗里,他看见尽头光亮处,是一台在无影灯下进行的手术。

冷冰冰的金属手术台上躺着他的女孩。

而手术台四周,围着那些看不清面目的可怖黑影,手里操持着沾满了血的仪器和刀具。

‘别枝!!!’

庚野发了疯一样地朝女孩跑去,然而那片黑暗里,他和那座手术台之间像是隔着一片没有尽头的汪洋大海,无论他怎么拼命地跑,两人间的距离却没有一点点缩近。

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黑暗里沉重的油墨拖曳着他的四肢,将他向无尽的深渊里拉扯。

庚野拼命挣扎,向着那个够不到的地方。

他想他要过去,跑不动没关系,用走的,用爬的,他要到她身边去。

直到手术台旁的监护仪,心跳线在一声尖锐的沉鸣里骤然压平。

庚野僵停在那片黑暗里。

绝望被压成嘶哑,终于冲破了现实与梦境的隔阂——

“……别枝!!!”黑暗的卧房里,庚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几乎本能要摆脱身周缠覆的,在梦里都叫他挣脱不得的重量。

只是在脱身前,埋在他胸膛的“黑影”茫然地动了动。

“庚……野?”女孩的声音带着被从睡里惊醒的怔茫。

她呆了几秒:“我什么时候,上来的?”

庚野低头,黑暗里他有些难以分辨是梦还是现实,只能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去确定:“枝枝?”

“是我……”

别枝尴尬,慢吞吞地把抱个大型抱枕一样缠住庚野的胳膊和小腿放下来,“对不起,我本来就是想坐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庚野有些哭笑不得,更多是劫后余生似的庆幸。

“还好。”

“什么?”

庚野将刚要挪开距离的女孩抱进怀里,他低俯身,在她发顶落下近小心的轻吻:“还好只是梦。”别枝想起将她从睡眠状态里强行唤醒的那一声,有些恍惚:“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梦见你在手术台上,一堆黑影围着你……不管我怎么跑都跑不过去。”庚野情绪有些沉郁,显然是在梦里的影响还未彻底脱离。

他抱她的手臂很紧,用力到像是生怕她会从缝隙间流逝去。

别枝微微蹙眉,也抬起胳膊环过他的腰身,她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着里面有力的心跳声。

心里同时涌上险些失去的栗然,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不要去梦里找我了,庚野,我就在这里,”别枝轻着声,“以后我也会一直在你身旁,再也不会到很远的、让你找不到的地方了。”

庚野叹声:“不许再骗我。”

“我知道,我不会了。”

别枝埋在庚野怀里许久,终于轻颤着声:“对不起,庚野,是我错了。”

庚野微怔,低眸看她:“你?错什么了?”

“七年前确诊以后,我不该不告诉你,不该一意孤行地以为是为了你好而隐瞒你,是我那个想法太自私也自负了。”别枝攥得他腰侧的毛衣都微微起皱,隐约带上哽咽的鼻音,“……到今天我才知道那有多过分。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我以为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其实我只能接受分开,我根本接受不了失去。”

隔着薄薄的毛衣,女孩的手指覆上他腰腹前那条疤痕。

毛衣纹理凸起明显,她该摸不到的。

可别枝就是觉着,那道伤疤好深好深,那么分明地,像一道可怕的沟壑。

庚野身影微微停滞。

想起了他睡过去后会和别枝同处一室的曹阿姨,他了然,继而为他的疏忽皱起了眉。

当年那件事不许那场同学会里的任何人再提起,但他忘了,还有庚家这边的消息。

她显然知道了,好在不是全部。

想着,庚野略微舒展懒怠了眉眼,他低卷起腰腹,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彻底。

青年嗓音低哑,带着故作的玩笑与散漫,将她的手从那道伤疤前拉起:“别乱摸了,枝枝。我会起反应。”

别枝却听不进去他的插科打诨。

她只是觉着后怕,将脸深深埋在他毛衣里:“如果当初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到死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女孩的音色颤栗难已。

庚野停了几秒,长叹了声,安抚地揉了揉别枝的头顶,长发被他拨得凌乱。

“没有如果,枝枝。就像你说的,人都要长大,我们枝枝那时候才18岁,已经很勇敢了,没有人一直在做完全正确的决定。所以我不会怪你。”

别枝闷了好一会儿,终于抬头。

女孩眼周泛着红,鼻尖也红,仰脸看他:“你明明恨过我。”

“……胡说。”

庚野气笑了,抬手捏住她鼻尖,“谁在你面前编排我的坏话。”

别枝闷头,咕哝了句什么。

“说清楚,”庚野威胁的语气,动作却轻,他勾起身前女孩的下颌,弓腰去吻她,“老实交代,谁说的。”

“你,你说的。”

别枝躲了过去,“你忘了?你还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不要我了。”庚野一停。

那短暂的几秒钟里,他眼底有罕见的狼狈和遮掩,可惜房间里太黑,别枝没能看见他的神情。于是又叫他藏了过去。

庚野埋首在别枝颈侧,刚睡醒的声音哑得性感:“我们既往不咎了,行么。”

“……嗯。”

别枝想了想,认真点头:“那以后有任何事,你不许瞒我,我也不会再瞒你,好不好?”

“好啊,”庚野低声笑着,捏起她小拇指,轻勾住,“我们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别枝也勾紧他的。

然后就被那人顺势拉起了手,锁在身侧,他轻易就弯腰覆身,将她扣在了身下。

“盖个章。”

庚野说着,在黑暗里将吻落下去。作为在庚家帮佣了多年的老人,曹阿姨在各方面都算得上贴心。

比如到离开前,她也没有再来打扰别枝和庚野,只在客厅留了张便签。

便签上记备了她专门买来放在冰箱里的材料和相应的食谱,以及以防万一的,北城这边几家给庚家作餐的私房菜馆的联系方式,然后曹阿姨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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