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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摇恍然:“我就说,浮玉宫之前巴结慕寒渊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突然唱反调。”

“是啊,这回他若不踩下寒渊尊,那回了浮玉宫,真得了未来道子大人的责难,要倒霉的就是他们第七宫了。”

“……”

果真,元松青身后,第七宫弟子也纷纷帮腔,一副今日就要坐实了慕寒渊杀无面灭口或有龃龉的势头。

云摇几次蹙眉看向乾门位置——除了四大仙门之外,乾门也是唯一一个不列入而居首四座的门派。然而此刻乾门弟子竟然悉数沉默不语,像是未曾听闻那一盆盆脏水净往大殿中央的慕寒渊身上泼。

隐在人群间,云摇眉心紧蹙,眼神冷了下来。

丁筱看着大咧咧,但极擅察言观色,觉察到云摇看向乾门的目光情绪后,她犹豫了下,还是直言道:“小师叔,刚有件事我没跟你说,何师兄他们都被卢长老让人看管起来了。今日在殿内的乾门弟子,都是卢长老麾下的。”

“所以呢。”云摇声线微凉。

“卢长老与元松青,私交一向……不错。”丁筱轻声说完,都没敢看云摇反应。

几息后。

她才听得身旁一声清凌凌的笑,婉转动听,却又透着剑意逼人的煞气。

“好啊。我还以为烂透了的只浮玉宫一个,没想到……”

“寒渊尊。”

殿内,一声清喝盖过了云摇的话声。

还是元松青,此刻这位浮玉宫第七宫宫主的神情间,几乎透出些咄咄逼人来:“旁人说的我都不信,对寒渊尊你,我倒是向来敬佩——不如就由你亲自说,这无面身上的奈何剑气,若不是你所为,难道是你师尊云摇已经出关了不成!?”

“——”

那个仿佛被忘记已久却又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出,满殿皆寂。

云摇眼神忽变了,她回眸看向殿中的慕寒渊。

长袍如雪,长身如玉。

该是片尘不染。

云摇蹙眉:“不好。”

“啊?”丁筱慌忙回头,“不好什么?”

“……”

云摇没来得及回答。

也用不着她回答。

下一刻,阒然如夜的大殿内,响起慕寒渊清冷平静的声音:“此事与乾门、与旁人无关。”

丁筱脸色顿变。

殿内其余众人也惊骇地望向慕寒渊,他们听这话,分明他下一句就要将这滔天罪责自揽于身。

慕寒渊垂眸,淡声道:“是我一人所——”

“无面是我伤的。”

忽地,一个清凌凌的女声盖过了慕寒渊的声线,扬至殿内每一个人耳边。

下一刻。

大殿内那道清隽侧影旁,忽多了一袭艳红衣裙,裙摆落叠在慕寒渊的雪白袍袂上,翩然得如花落雪。

红衣少女说罢,微微回眸,对上慕寒渊眼底渊海骤起的情绪。

只两人听得到的传音里。

云摇轻哼:“逞什么能,我是师尊,你是徒弟。哪有师尊躲在徒弟身后的道理。”

“……是。”

一点笑意像花开在雪里,慕寒渊垂低了眼,抑着难以自制的唇角,向后缓退了一步。

此刻众人才回过神来。

眼见着慕寒渊都要亲口承认了,却忽然被人打断,元松青自然是最为恼怒:“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众仙盟堂议?”

进来前云摇就确认过了——这次葬龙谷秘境之行,各仙门折损众多,要首人物基本已经各回各宗了,至少此刻还留在行宫内的,明面上没有她闭关前就在了的老家伙们。

既是一群小辈,不担心被认出来,云摇扯瞎话都理直气壮——

“我叫云幺九,云摇座下弟子,寒渊尊的师妹,”云摇一顿,在元松青铁着脸色说话前先发制人,她笑嘻嘻地一歪头,“哦,好像还是在座葬龙谷幸存者们的救命恩人?”

众人:“………………”

后方。

丁筱扶额低头,咬牙咕哝:“师叔这嘴,竟还指望和寒渊尊一样的好人缘?能混成狗不理已经是因为没人打得过了……”

一顶救命恩人的大帽子扣下来。

大殿内原本想说些什么的仙门长老们尽皆面色古怪地按下声,出口半截的都咳嗽着咽了回去。

毕竟这次兴师动众,哪个门派没有借着云摇的余荫而稀里糊涂就从那个要命的葬龙谷里侥幸逃脱的弟子呢?

——确实有一个。

从头到尾只派弟子看守葬龙谷秘境入口,却从未遣弟子入内的,浮玉宫。

元松青冷声逼视云摇:“我听说过你,贵派陈掌门前些日子代小师叔云摇收徒,选了你作云摇前辈座下的第二弟子——且不说这个身份,众仙盟是否承认,单说你才拜入乾门几日,云摇前辈闭关三百年,你恐怕连她的画像都没见过,怎么敢说自己已经习得了奈何剑法?!”

“……”

众人屏息,注目,聚精会神地看向云摇。

只等她有理有据反驳或是支支吾吾败退。

然而等了片刻,只见红衣少女全程都没事人似的,与身旁雪袍墨发的青年不知说着什么。

似乎完全没有将元松青的话听入耳中。

元松青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云幺九!我代浮玉宫出言,你竟敢视而不见,可曾——”

“元宫主。”

未等元松青说完,一截霜寒冷声穿殿而过,像是肃杀霜雪之意忽扑面席卷,大殿内众人只觉神识里轰然一寂,跟着便是天地茫茫阒然。

而冥冥中,修为更高的修者们,不约而同听见了一声淡去的清冷弦声。

“…………”

化神境以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起了不同程度的神色变化。

连乾门席间,为首那个原本事不关己似的卢长安都拿着茶盏的手一停。

他惊疑回头,和众人一同望向了大殿中央。

身后为首的大弟子惊愕俯身:“师父,寒渊尊的修为——”

余音未竟。

被卢长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不知何时,那道雪袍墨发的身影叠在了红衣之前。

莲花冠沁着冷淡的霜色,三百年间,众仙盟之人第一回 见他们的寒渊尊如此眉眼冷峻,声线寒彻:“云幺九已由我师尊钦定,便是我乾门二代弟子。即便这里是浮玉宫、众仙盟,也容不得何人对她呼喝。”

“…………”

连方才被一众人质疑诘问时都不曾有分毫色易的慕寒渊,此刻显然动了怒。

那声弦音之后,元松青便脸色大变,他盯着慕寒渊,神色在怒意和忌惮之间摇摆不定。

就在他眼神渐渐阴沉下来,似乎要做个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定时,忽听得一声短促的笑从他身后响起。

“哎,寒渊尊何必动怒,我师弟绝没有冒犯令师尊与令师妹的意思。”

来人从元松青身后露出身影,却是个子不高,但肚圆滚滚的胖子,看着更像个凡间的闲散富家翁,半点没有仙门气质。但只从他对元松青的称呼,身份也一目了然了——

浮玉宫此行的另一位带队宫主,第五宫宫主段松月。

“师弟,来,你先坐下。”

段松月挪动着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笑眯眯地拍了拍僵硬的元松青。旁人面前狮子似的元松青在他面前,倒真成了个听摆弄的软脚猫,依言就退了回去。

然后胖子又笑眯眯地转回来,满脸的肉将眼睛都快挤得看不见:“寒渊尊的师妹,叫云幺九是不?按辈分,我还该称呼一声师叔呢。”

云摇眼神微晃。

比起元松青,这种能屈能伸的笑面虎更叫她提防。

段松月没停道:“是这样啊,小师叔,您看您入乾门才几天工夫,就说学会了奈何剑法,这奈何剑法又不是烂大街的白菜,若是真那么容易学,岂不成了笑话?”

“……”

云摇心里冷哂。这人嘴利,倒是好一招以退为进。

寂然须臾。

在慕寒渊眉目更显霜冷前,云摇回过头,轻笑了声:“元宫主,知道我方才为何不答你吗?”

元松青僵坐座里,冷笑:“心虚吧。”

“和我不答你师兄的原因一样,我只有一句话,”云摇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师门剑法如何教、何时学、几人会的问题——关,你,屁,事?”

“………………”

“云!幺!九!”

元松青气得跳起来,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扎到大殿的房梁上,殿内各门派更是悚然大惊,乱作一团。

显然哪个也没想到传闻中的乾门小师叔祖的女弟子、寒渊尊的师妹,竟然是如此一个,一个……

“按原话记,好像有些粗俗了。”

声音来自四大仙门之一,九思谷的席位上。

后排落座的一个小孩正奋笔疾书,飞快记录着殿内的情况言行。

九思谷的修行向来古怪,别的门派也对他们见怪不怪了。

而小孩儿这儿写到了“屁”字时,他忽迟疑了下,一边歪过脸咬着笔头,一边问身旁九思谷的领队弟子:“萧师兄,我为何感觉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呢?”

旁边同样一身民间学子打扮、布巾包头的青年嘴角抽了抽;“可能因为按谷内的记载,三百年前那位乾门小师叔祖云摇也是这个独特作派吧。”

他记性好,隐约记着那位祖宗的起居录里,似乎还有原封不动的这么几句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