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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摇:“?”

高僧一顿,念了声佛号。

“请寒渊尊与这位女施主,暂且移步到别院休息。”

两人应声转身后,高僧像是生怕云摇没听明白,又多追了一句:“在正灵仪式没有完成前,还请这位女施主不要在佛堂周围露面了,免惹剑灵再生邪性。”

云摇试图辩解:“它应该不会……”

偏就在这一瞬,像是要呼应高僧此番言论,重重弦音与金光困锁的阵中,狗腿龙吟剑哼哼唧唧地往外钻,十分努力地朝云摇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恋恋不舍又摇尾乞怜的哀鸣。

众僧人诵经声停顿了下,没听见似的继续。

云摇:“…………”

仙界乾元两辈子加起来没这么丢人过。

告辞。

-

为龙吟剑正灵并非易事,渡化进程刚过半,月圆入塔之日就已经到了。

入夜前,寺中的小沙弥就来到两位外客的宿处别院,言称师祖有请。

彼时慕寒渊已去了佛堂,助僧人们为龙吟剑正灵,云摇想了想,只给他留了一道剑讯,就叫小沙弥在前带路,领她去见大和尚了。

寺中清静,夜里更是不闻声。

云摇跟得有些无聊,跟小沙弥打听:“红尘佛子醒了吗?”

“尚未。师祖说,佛子此次自封神魂入鬼狱,于本源损伤厉害,须静室内闭关十日方可出关。”

“那他夜间的修行怎么办?”

“夜间修行?”小沙弥茫然,“我等对佛子的修行并不了解,只有师祖常与佛子相谈,师祖应当能处置。”

“……”

话虽如此,但大和尚也说得清楚。

鬼身佛一经修成,今生之内便是“夜夜以魂身入鬼狱”“百鬼噬魂,烈火烹身”,至死不得幸免。

想来如今红尘佛子神魂有伤,自封鬼狱,夜里那些怨鬼亡魂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想起这个,云摇就忍不住蹙眉。

她是局外人,也就无法评判,燕踏雪在成为红尘佛子之前,为了三师姐而所做下的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不过只以修心的师妹身份,云摇还是感激他的。

至少修心师姐那百年里,虽然依旧古板木讷,但她也绝非为了情爱便一蹶不振不理俗世的人,正相反,那些年她与师父和师兄妹们相处得不失和乐。

而百年后……终归也算,死得其所。

如此偿还了前世孽债,师姐应该,可以有来世了吧?

云摇想着,慢慢松解了心底郁结的难过,舒出口气来。

“如此,以后我便不叫他秃…驴……”

面颊刚浮上笑意的红裙女子忽地僵住了身。

“施主?”小沙弥闻身后没了脚步声,茫然回身。

而云摇此刻满脑袋内只有无数回声。

秃驴。

驴。

毛驴。

[此驴与我有缘。]

妖僧捻着佛珠,慈眉善目的神色犹在眼前。

世人皆知红尘佛子的往生目,能窥人前世。

那头毛驴不会就是……

想想记忆里那个古板肃穆,永远在她们吵闹的声音里做一丝不苟捧着书卷的背景板的三师姐。

云摇的脸绿了。

小沙弥正奇怪这位施主为何停住了,还未询问,就被云摇上前一步攥住了手腕:“我带来的那头……不对,那位毛驴呢?”

“女施、施主!”

小沙弥惊涨得脸色微红,慌忙退开,低声念着阿弥陀佛:“也由师祖安排在佛子的静室旁了。”

云摇:“……”

完了。

真是师姐。

云摇转身就走:“我先去你们佛子的静室一趟。”

“施主不可!”小沙弥慌得三步并一步,跑着拦在了云摇身前,还生怕她又拉他手腕,往后缩了缩,“施主,师祖说了,月圆之日不能耽误半刻,还请施主先随我去见师祖。”

云摇梗了下,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眉心。

……也罢。

解决不了终焉火种这个三界祸害,别说毛驴了,整个乾元界都剩不下几个活物。

“好吧,那还是先去见你们师祖。”

见小沙弥长松了口气的模样,云摇问:“不过你们总是师祖师祖地喊,你们师祖法号是什么,怎么从没听你们提过?就连梵天寺外,似乎也没几人知道他的存在。”

小沙弥犹豫了下:“我等不是不提,实是不知。”

“不知?”云摇莫名看他。

“是,只知道自入寺时,师祖便已经在了,”小沙弥恭敬地合掌,“住持曾说过,师祖是守塔人,与我们都不同。”

“守塔人……”

云摇记得红尘佛子也曾提过,大和尚一生只做一件事,便是守塔。

如今看来,他所守的便是他说的轮回塔了。

对这神秘的轮回塔,云摇少有地起了好奇心——

若真按大和尚所说,此塔能封禁终焉火种,那完全已经是仙界神器巅顶的存在了。

这样一件神器,又怎么会落到乾元界的。

说起来,乾元界明明是三千小世界之一,她在此间,却是以仙格催动,也无法沟通仙界,难道这里当真有什么她还没有发现的秘密么?

思虑之下,云摇催着小沙弥,去到了大和尚居住的后山竹林里。

“……塔呢?”

小沙弥告退后,云摇打量着浑然没有多出一物的身周,发出了虔诚的疑问。

大和尚睁开眼:“轮回之塔无形有质,待月圆之时,自会显影月下。”

云摇听得蹙眉:“只一刹那?”

“是,只一刹那。”大和尚重新合目,“但云施主不必担心,我既应许,自会送施主入塔。”

既然大和尚做了保证,云摇也不再费心。

她在准备好的蒲团上坐下,正要学着大和尚的模样,闭目入定,就忽见大和尚捏印的指节微弹起一道金光,徐徐降落到她面前。

从金色光团一瓣瓣绽开,竟然是一朵有形无质的灿金色莲花。

云摇盯着它,眼皮一跳:“……佛前金莲?”

大和尚恍若未闻。

云摇却不可能再装看不见了,她下意识地捏紧指节,惯于耷拉着的眼皮绷紧了,睫尾微颤,眼神少有地肃起逼人的压迫感:“佛前金莲,只生在西方佛陀界内,佛陀座前,聆听佛法万年也未必能化生一朵……这是仙界之物。”

大和尚依然没睁眼:“我听不懂施主在说什么。这只是待施主离开轮回塔后,用来封存终焉火种的‘容器’。”

云摇:“…………”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这梵天寺里怎么都是些这么不正经的和尚??

“之前你提起终焉,我还只道是妖僧口不严,将终焉火种告知给你了,现在我才明白,”云摇蹙眉,“你分明原本就知道终焉火种的存在,不然那一日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施主是说哪一句?”

“——”

云摇一顿。

耳边却早已再次响起大和尚的那句警语。

[他们,便是你与终焉的前车之鉴。]

云摇攥拳:“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来自仙界?”

大和尚终于睁开了眼:“这个问题,于施主而言,重要吗?”

“……”

见云摇不言,大和尚又道:“无论我来自哪里,无论我说了什么,施主都一定坚持入轮回塔吧?我所说的,能够改变施主的想法吗?”

云摇默然许久,摇头:“我只信我自己选的。”

“那便是了,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否则,我们也不会在这方乾元界相见了。”大和尚说着,竟是头一回笑了,他望着云摇的眼神里,多上了一分看故人的怅惘,“距离轮回塔开启已不足盏茶,请施主稍安。”

“入塔后,你会失去与今生有关的全部记忆,历经前世中,最惨烈沉痛的轮回之死。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将你眉心的终焉火种彻底剔除,封入这盏金莲中。”

云摇下意识僵声问:“……前世?”

便是她飞升成小仙云摇前,被仙沐之礼洗去的那段记忆吗?

不知为何。

听见这句,她竟从骨子里生出一声恐惧的栗然,仿佛那段失去的黑暗记忆里藏着无比可怖的深渊巨口,会将她所希冀所寄予的一切全都吞噬。

“不要……”

素月流天,一座无形有质的金色光塔忽然从月下显影。

云摇眼前清光大盛。

来不及挣扎。

她神魂一沉,轰地,便跌入了一片烟水茫茫里。

——

“哗啦。”

水声间,云摇倏地睁开了眼。

身处似乎是一片山林间,目之所及满是暖融融的温泉水色,月流烟渚,雾气浮在水面之上,将她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影绰。

眉心疼得厉害,浑身经脉也胀痛,像是刚经历了一番灵力的暴走。

云摇闭上眼,捏住眉心用力揉了揉。

这是哪里。

她是谁……来着。

记忆沉入神魂中,片刻,云摇才全想起来了。

她是云摇,乾门如今的小师叔祖,刚结束了三百年的闭关,在前几日出了关。

出关那日,三百年前被她封禁在天山之巅、威慑众仙盟的奈何剑,在全仙域掀起了一阵彻天裂地的清鸣,然后当着众仙盟一众仙门长老的面,撕碎了三座封禁大阵,裂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