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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手刀将人砍昏,云摇顺手提起,望了眼城西天陨渊方向的魔焰滔天,她沉沉地收回视线,身影便快速没入了两仪城外的昏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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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云摇那一记手刀用力有些重了,小伶一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这才堪堪转醒。

“这里是哪……”

小伶撑着身下的床榻,刚想要起身,就看到眼前华光一闪,冰凉的触感抵在了脖颈前。

她低头看去,“……啊!”

“嘘。”

云摇手腕一抬,用剑锋示意她安静。

小伶哆哆嗦嗦地点头,仰脸:“恩公,你这是……是什么意思啊?”

“怕你以为我救了你就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大善人,又不想和你废话,所以只能用它来提醒你了,”云摇掂了掂这把算不得称手的剑,“我问你答,不许有一句虚言,否则我就将你送回两仪城里,懂吗?”

“懂,懂!”

小伶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眼泪一下子就盈得眼角发红,“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恩公不要送我回去!”

“先说,慕寒……白虎城城主为何要杀你?”

第一个问题就叫小伶哆嗦了下,只是她这一日一夜间从鬼门关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早没心力再去遮掩了,只能半跪在床榻上,垂泪道:“是玄武城的探子找到了奴,要奴为他们暗杀城主大人。”

云摇微一挑眉:“你做了?”

“奴,奴不敢不从,不然一定会比死还惨的!”小伶垂泪仰首,又低回头去,“奴给城主大人递了茶,里面下了玄武卫探子给我的毒……”

“给渡劫境下毒?”云摇都被气笑了,“玄武城的人脑子没坏吗?”

小伶泪眼婆娑地抬头:“此毒不同,乃是魔域传闻中才有的‘七日泉’!”

“七日泉?”

云摇听得古怪,回身看向房内的屏风:“你听说过吗?”

小伶一吓,似乎没想到房中还有旁人,便顺着云摇的视线望去。

屏风后果然见得到一道薄薄日影。

停了片刻,才听得后面一声轻哼:“你当真是孤陋寡闻得可笑了。七日泉是鸩魔族最为歹毒可怖的毒物,无色无味,形味皆如清泉,混入水中也分毫难辨,即便是渡劫境都无法察觉,饮下之后七日内必经脉尽断而亡,因此它还有个外号叫‘仙人冢’。不过这毒,即便在魔域也已经失传很久了。”

云摇听完,转向小伶。

小伶慌忙点头:“是,是这样,这位大人说的没错。”

“还以为你救了只小鼠,没想到却是只花纹斑斓的毒蛇,”屏风后,凤清涟冷笑刻薄,“若我是你,现在就将她送回去,叫那位城主勾销了你昨夜脑袋犯浑才会定下的赔本交易。”

“恩、恩公——我没有、我不敢杀人的,我只是照他们说的去奉茶了,我知道城主大人不会喝的!”

小伶吓得花枝乱颤,哭着拽云摇箭袖。

“城主大人救过我,我不会杀他的……他从来不用旁人经手过的茶饭,我、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去给他奉茶啊……”

“好了。”

云摇被她哭得头都有点大。

她将小伶的手拨开,剑也收了起来:“那七日泉,你身上还有吗?”

“还有、有一滴。”小伶哆嗦着手,从腰间拿出只两指宽的琉璃小瓶,双手奉给云摇。

云摇抬起,晃了晃,看着瓶中那滴怎么探查都与清泉无误的剧毒“七日泉”,不由有些心惊。

“这种祸害,还是该早日灭绝。”

云摇说着,反手将它收起。

小伶似乎犹豫了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恩公若是也想下,下给城主大人,还是最好不要了。”

“……”云摇一顿,好笑又好奇,“为何不要?”

“城主大人从来不沾旁人经手的茶点茶水,而且,昨夜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他就已经察觉了茶水中的毒了。”

云摇正想说话。

“她这样一说,我倒是真好奇了,”屏风后,凤清涟冷哂了声,“不如你去试试,看能不能骗过那位城主大人?”

“……”

云摇忍着没翻他个白眼。

她转回来,对上明显当真了吓得瞪大了眼睛的小伶:“不用听他屁话。”

小伶怯怯点头。

云摇又陆续问了一些琐碎问题后,终于将自己最担忧的那个问题抛了出来:“朱雀卫已经兵临城下,玄武卫也不日便至,西有魔焰滔天的天陨渊,东有青龙卫驻守的长仪山脉,你们城主大人可谓插翅难逃——他这些日子,难道就没有作什么准备?”

“没,没有,”小伶白着脸摇头,“连白虎卫,除了随他攻朱雀城的那队之外,其余人都固守白虎城……城主大人好像,好像完全不担心……”

云摇听得蹙起眉来。

“啊,还有一事,”小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城主大人想要重开魔尊殿!”

云摇一顿。

不等她再问,这次却是屏风后的凤清涟骤然起身,几乎掀翻了外间的桌椅:“他要重启魔尊殿?”

“是……是,城主大人亲口所言。”

云摇回眸,看向屏风后:“魔尊殿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死寂片刻,凤清涟冷声道:“你问她。”

“?”

云摇看向了小伶。

小伶迟疑了许久,颤声低头:“旧日魔尊殿陷落后,才现世了天陨渊。两仪城中早有传闻,若要重启魔尊殿,便须得血祭天陨渊,耗、耗十万魂火性命,方能成事。”

“……”

云摇眼神一颤。

她竟不知。

难道前世慕寒渊那般快速地统一了魔域四大主城,叫魔尊殿重现于世,威赫两域,代价竟是将十万魂火性命埋进了那无底的天陨渊里?

原来早在行宫对峙之前,他就已经造下那般罪业,已然是杀孽滔天、回头无岸了吗?

云摇一时心旌惊动,难以自已。

没心思再问别的了,云摇看了小伶一眼:“此间事了前,你不能离开这里。”

“好,奴听恩公的!”

“……”

云摇设下一道禁制,提着剑转身出了屋子。

独自在庭院内站了许久,云摇才将惊涛骇浪似的心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她转身,还未踏出一步,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廊下的凤清涟。

两人目光相对。

片刻后,凤清涟冷冷一嗤,扭开脸:“你果然还是要去——执迷不悟。”

云摇无奈:“我如何执迷了?”

“当日在仙域,他还是你徒弟,所行之事又确有无辜,你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救他,我算你们师徒情深,算你深明大义,可如今呢?”

凤清涟声音带上些火星子似的。

“你们师徒情分已断,他如今是白虎城城主,据魔域一大主城,随手一为便搅得魔域内四方云动,风雨欲来——你竟还要去帮他?”

“你明知我并非要助他。”

“可你就是看不得他死!”

凤清涟骤然提声。

云摇身影一僵,她慢慢攥紧了手中剑,凡铁在她掌心发出呻鸣:“我当然看不得他死……”

她凌眸睖向凤清涟,“他是我亲手从刑台上救下来、从血海里拉出来、从魔域带回来的!——那年世人皆知慕九天丧命两界山,我师门八人,除我尽戮,那个时候只有他、我身边也只剩他一人!”

凤清涟神色僵得发青:“我那时在冲第八重……”

“旁人如何我管不得!但慕寒渊不同!”云摇恨声截断,“即便他不再是我徒弟,他也仍是这世上对我最至关重要的人——他受罚我会心疼、他陷困我便一定要救,他犯了错那就我来纠正——所以你说得对,我就是看不得他死,那又如何!?又有何不该有何不可?!”

“……”

在凤清涟栗然摇晃的眼瞳里,云摇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剑,她吐息,转身向外。

“你若仍不信他也不信我,便不要再在此地等我了,回你的凤凰仙山去吧。凤凰胆的事,待我寻到御衍,自然会将它与陈见雪一并讨回。”

凤清涟下意识跟了一步:“你当真要去?即便慕寒渊已经不再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徒弟,即便这一切都可能是他设下的圈套?”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会去。”

云摇头也未回。

“今生我会信任他到最后的终局。若他当真要为祸苍生,那也该是我亲手结束这一切。”

——

盏茶后。

两仪城内,城主府。

昨夜刚进出过一趟,今日白日再行,云摇已经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和昨日一样的是,这座临时城主府内,毫无大敌当前该有的守卫森严。

和昨日不一样的是……

没找着人。

云摇茫然地停在有些空荡的寝阁内,上前摸了摸,榻上分明还残留着一丝体温。

而且依她在城外不敢太露的神识粗略探查,慕寒渊分明也就在寝阁之中。

那为何找不见了?

云摇正思索要不要放出神识,细致探查一番——

“你终于来了。”

隔着屏风幔帐,寝阁后首传来那人冷淡倦懒的声线,像是被什么洇开了似的,透着几分蛊人的哑。

云摇擦身掠过屏风。

一瞥而过时,确认铜镜里的“少年”毫无纰漏,她便放心地掀开了面前层叠的幔帐,踏入了一片……

水雾之中。

望着这满眼氤氲的雾气,与浴池中央,雪色长发再无遮掩地迤逦池面的青年,云摇僵停在了幔帐前。

回过神后,云摇转身欲走:“不知城主在,沐浴……我还是等会再——”

“不必等。过来吧。”

慕寒渊懒靠在青石上,他修长而流畅的背肌微微绷着,像是捕猎前蓄势待发的凶兽。

连眼底都微烁着残忍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