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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作不是你……”

在被慕寒渊拉入他眼底沉晦的深渊前,最后一线理智冒头,堪堪拽住了云摇。

她深吸了口气,挥开了慕寒渊捏住她下颌的手。

“城主大人,你似乎又将我当做你的那位故人了。”云摇微微咬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寒渊又是谁。”

慕寒渊保持着被她挥开手腕的姿势,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睫,也遮去了眼底情绪。

青铜面具覆着,云摇辨不得他此刻神情。

略迟疑后,她轻咳了声:“但城主若是有什么想与那位故人说的,又寻不到人,那就暂且说与我听也不是不可……”

“你既不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听。”

袍袖一拂,慕寒渊冷淡着声线靠了回去。他情绪语气疏离得分明,方才耳鬓厮磨的亲密半点不复,顷刻便在这几丈方圆的辇车内,与她拉出了天海似的距离感。

如此前后判若两人的待遇,云摇都叫他梗了下。

而慕寒渊已然合上了眼:“除她之外,我所行所为,也不屑于向旁人解释。”

云摇默然半晌,低声:“可是你那位故人,不是负了你么?”

“……”

辇车里蓦地一寂。

慕寒渊倏然抬眸,回身望来。

云摇叫那面具下的眼神一慑,几乎有种想夺门而逃的冲动,好在勉强压住了,她撑起个假作无关的笑:“是小伶告诉我的。”

“……她怎么与你说的。”

慕寒渊垂下眸,声线不知缘由地低哑下去。

云摇迟疑了下:“也未曾说多少,只是说知道你有一位…孽缘深重的故人,伤你甚深,险些要了你的命去。你与她早已恩断义绝,不该再见。”

“……”

不闻慕寒渊的回声,云摇的心也微微沉了下去。

她低头道:“不久前你也提过她,想来你心里是恨她的。既然这样,又何必执着要再见呢?”

“恨?”慕寒渊轻声重复,“我是该恨她,该恨极了她。愈是这样,我愈要念念不忘、要刻骨铭心——要此生此世,我都忘不得她,也不许她忘得下我。”

“……”

那人声线平静,犹如娓娓道来的再自然不过的诉语。

却一字一句都听得云摇有些发僵。

直到由飞兽拉着,乘辇再起,辇车厢内归于漫长的寂静。

夜色将至的翳影透过窗纱,覆上了慕寒渊的侧身,不知那人是否睡去了。

云摇望着窗外,很久以后才轻声说了句。

“…我信。”

-

入夜时,辇车终于行抵了朱雀城外。

大约是早有传令兵来报过了,朱雀城城主已经带着几人候在北城门外,一见到卫队,便恭恭敬敬地对着缓缓停下的飞兽辇车行了大礼——

“恭迎吾主!”

朱雀城主话声刚落,他旁边就提声了个不弱于他的:“恭贺吾主,兵不血刃,一计夺下玄武北域!”

朱雀城主脸色微变,咬牙上前一步:“吾主圣明神武,重启魔尊殿指日可待!”

“……”

不便以神识探查,云摇挑起帘子瞥了眼辇车外,这才垂手坐回来。

她望向慕寒渊:“外面的是朱雀城主?”

“嗯。”青铜面具下,那人覆睫未掀,低声应了。

“那他旁边和他几乎并立的是谁?”

“新朱雀卫右使。”

“……你扶植起来的,制衡朱雀城主的人?”

“大概吧。”

云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慕寒渊。

若依他所言,此事并不是他做的,但又是“慕寒渊”所为。

那是指入魔么……

她只听说过入魔会影响人的心智,未曾听说,还会叫人连这类手段心机也深沉许多?甚至还能预测和利用“清醒”状态下的自己的所行,提前布局,达到目的?

云摇越想越觉得不安。

不过辇车已入朱雀城内,城中耳目纷杂,她也不便在此刻相问。

过了城门之后,辇车外,来迎卫队的随行人中有人靠近到车厢旁,恭敬问道:

“大人,为庆贺您此行凯旋,我等特在城中的‘迎凤楼’里设下宴席,为大人与您麾下的将士们接风洗尘。不知大人今夜可否赏脸移步?”

“……”

云摇能从那片刻的寂静里明显感知到,慕寒渊是极为冷淡的,显然并不愿去。

只是一两息后,那人再开口,却是一句:

“好。”

辇车外大喜:“谢大人赏脸!”

云摇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寒渊:“?”

“怎么。”

慕寒渊难得接了她这一眼,语气淡淡:“你不愿去?”

云摇提起希望:“我不愿去的话,就可以不去了吗?”

“不可以。”

“?”云摇隐忍地握剑,“…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慕寒渊冷淡着声线,靠回车厢里,瞥出窗外去:“为了叫你清楚,只要你做我的贴身侍卫一日,就一日只能听我吩咐。余下心思,不必再动。”

“……”

沉朴威仪的辇车卫队在朱雀主城中行过,灯火辉映在乌色的玄铁上,如釉过一层杀性深沉的冷芒。

即便无人开路,城中的各族百姓也已纷纷避到两旁,行注目礼一般,望着被卫队围拱在正中的那座由四头踏焰朱兽驮着的辇车。

云摇忽想起了三百年前的某一日,不过那是在个晴天白日里,她坐在一头踏焰朱兽上,由一位俊美胜天人似的白衣小公子牵着朱兽,将她引入城中。

彼时亦是目光与谈论载道,少年侧颜依稀,恍惚得竟好似前世一样。

“在想什么。”

车厢内忽响起如记忆里一般温润而清沉的声线。

云摇回过神,刚要开口。

“是想我下去,为你牵着坐骑么?”慕寒渊淡声忽作。

“——”

云摇一刹就僵在那儿。

不等她回过头去看慕寒渊此刻的眼神到底是试探还是已经笃定的看破,辇车便在这朱雀主城的长街上蓦然停了下来。

车马外。

朱雀城主毕恭毕敬地折腰出声:“大人,迎凤楼到了,还请您移驾。”

“……”

慕寒渊起身,微微俯腰,从僵在辇车里的少年侍卫面前过去。

他衣袍覆过她折起的膝。

如大片绯色的云蔚,漫染又褪去,若即若离。

辇车的帘帐垂了下来。

望着那层叠的褶皱,云摇正思索是该装没听到一样跟下去,还是干脆缩在车厢里再谋路子,便听得辇车外——

朱雀城主捧着笑脸正要朝迎凤楼内带路,余光却扫见,踏下辇车来的那位覆着青铜面具的大人,长袍垂坠,一动未动地停在原地。

他迟疑了下,小心回过身:“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没有。我在等人。”

“啊?”城主一愣,下意识抬头四顾,却只对上了四周比他还茫然的众人神情,“大人是在等什么……?”

“我的贴身侍卫。”

慕寒渊抬起袍袖,修长指骨探出,再次挑开了辇车的帘帐。

面具下,那双漆眸透着光泼不进的沉乌,竟好似有一两分不明显的笑意藏在深处。

“不下来么?”

车厢内听完全程而面无表情的云摇:“…………”

但凡有的选,云摇是绝不会下的。

然而没有。

于是,片刻后,云摇就在那片让她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的目光“围堵”中,僵着腿脚踏入了那座灯火辉煌雕栏画栋的迎凤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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