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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帐暖,灯火摇摇。

“咔嚓!”

两个值夜的侍女站在尊主府的寝阁外,其中一个刚悄然打了个哈欠,就听身后,隔着外堂,从里阁传出了一声琉璃盏之类的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声响。

“……吓我一跳。”

哈欠打到一半的侍女僵绷了几息,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想巴望里阁内的动静。

“你不要命啦?”另一名侍女连忙将她探进去的上半身拽出来,“老实点,我可不想陪你送死。”

“没事,尊主大人再凶,今晚也顾不上我们嘛。”

侍女捂着嘴小声笑着转回来,“新婚夜都能闹出这么激烈的阵仗,真不愧是尊主大人。”

“切,前些日子你还说咱们尊主大人宁愿戴着那么丑的青铜面具也不露脸,长相一定比面具兽首还凶神恶煞,怎么,今日尊主在大婚上摘了面具,你立刻就倒戈了?”

“什么叫倒戈,我一直对尊主大人很忠实的,”侍女一挺胸脯,随后在同伴的打趣眼神下故作羞涩地弯回腰,“虽然多少是有点美色所惑……哎呀难道你看着尊主大人的长相,还能没半点动心吗?”

“那我还是比较惜命的。”

“嗯?”胆子大些的侍女歪过头,“怎么说?”

年长些的那名侍女轻叹,放低了声:“知道咱们尊主夫人是什么人物吗?”

“嗯……有听说过,什么乾门小师叔祖,三百年前一剑压魔域,什么仙域第一人之类的……最了不得的还是尊主的师尊,能教出这样一位人物来,啧,太厉害了。”

“比起前面,教出尊主都不算什么了,你就是太年少,对她那些伟绩认识不够……”

年长侍女描绘了一番云摇的昔日风采后,终于下了结语:“也就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和尊主你来我往恩怨纠葛——换了咱们这种,怕是在尊主面前打个照面,就要渣都不剩,直接被人扫出去了。”

终于听出了同伴话里话外点自己的意思,小侍女轻挠了挠额角,讪讪道:“我只是一说嘛,哪敢真去尊主面前——”

话声未落。

“砰。”

阁内传出来什么东西撞在墙柱上的沉闷声响,吓得门外议论的两个侍女慌忙将头低了下去。

后面随之又是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

小侍女低着头,红着脸嘀咕:“这哪里是洞房花烛夜嘛,我看是打架还差不多……”

——

房内。

云摇有生以来打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架,年少轻狂时更是没少干过从山门挑到对方宗门祖祠的“恶事”,然而从未想过的是,有朝一日还能跟什么人在榻上打起来。

而那个“什么人”,偏偏还是她大逆不道的徒弟。

“……砰。”

随着再一声闷响,云摇被慕寒渊钳着双手压在了榻上,艳红的薄纱里衣在方才那番收着灵力的较量里,已经从她颈下剥过,香肩半露,被艳红的纱衣一衬,愈发盈盈如雪。

可惜青丝铺展之上,红纱里衣的主人的眼神却凌冽得锋芒难掩。

慕寒渊忍不住低声笑着,俯身下去吻她的睫:“师尊明知自己仙格有损,识海受创,此时并不是我的对手,为何还要勉强呢?”

“……”

云摇撇开脸,余光瞥及慕寒渊冷白耳垂上淡淡的却有些不自然的薄红。

一点凉飕飕的笑意同样浮入她眸中。

“是么,”红衣女子忽柳眉轻挑,“可你忘了,你还喝了我下的七日泉呢。鸩魔族的七日泉既号称仙人冢,你怎么敢小看它的?”

慕寒渊端详着云摇眉眼,声线显出几分不在意的倦怠散漫:“七日泉是在经脉内蚕食七日,抵达灵府后,方显败亡,不会那么快……”

忽地,钳制着云摇的凌冽指骨一松。

而伏于她身上的慕寒渊的身影也跟着晃了晃。

——时候到了。

云摇眼睛一亮,趁机抽手,同时毫不客气地在慕寒渊身上一推。

“砰。”

那人便有些狼狈而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推抵到了榻内的围栏上。

云摇翻身坐起。

榻上地方不大,偏她又怕慕寒渊是故意装样惹她上钩,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直接膝跪在慕寒渊腰侧,居高临下地将人扣在床角。

“怎么了,尊主大人?”

望着慕寒渊扶额而微骤起的凌眉,云摇笑起来,她懒散折低了腰,“方才还是雄赳赳的老虎,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只任人欺凌的病猫?”

“……”

慕寒渊停了几息才垂下手,而即便只是掀起眼睫朝身上跨坐的女人望去的这一个动作,就叫他脑海内陌生的晕眩感再次袭来。

望着云摇唇角微翘,又嘲弄又冷淡地垂睨着自己的意气风发的神色,他莫名有些想笑。

于是慕寒渊就当真笑了起来,嗓音低哑如蛊:“即便是病猫,也不会任人欺凌。”

“哦?”带着些被欺负了半晚上的薄怒,云摇挑起了慕寒渊的下颌,神色间伴以最能激怒这些雄性的轻视和蔑然,“那此刻这副任人鱼肉的模样,难不成也是尊主大人计划中的一环?”

“……”

云摇指尖正蹭过慕寒渊的薄唇,带几分玩弄轻慢的意味。

那人映着灯盏光影的漆眸本是波光粼粼,此刻却随她动作而一点点暗了下去,像噬尽了满江渔火。

“不是任人,只任师尊。”

说罢这句,他微低过下颌,含吻住了云摇的指尖。

“——!”

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在识海里。

云摇一瞬就僵在那儿,且无法形容此刻面前极尽情色的画面,给她带来的远超之前任何亲昵缱绻行径的,礼崩乐坏般的冲击。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舌尖轻舔过她指腹的灼烫。

等回过神,云摇几乎是本能抽手,一巴掌甩了下去。

“啪。”

本该极轻的一声,但在死寂的灯火间又清脆分明。

几乎有些刺耳了。

云摇打完就有些后悔,下意识抬眸去看身前那个微微偏过脸去的人。

雪色长发垂泻过他玄黑的衣袍,衣冠松散,薄唇殷着如血的红,冷白清隽的侧颜上还有一抹她抽手甩下的淡淡红印。

在她眼神下,那人修长脖颈上,喉结轻慢而深沉地滚了下——不知何时,连它都萦上了淡淡的红晕。

像是被烙过一个深刻入骨的吻。

喉结像是滚落下一声沉哑的笑,慕寒渊慢慢转回来。

明明是他自下而上地望着她,偏偏云摇就有一种被他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一点点剥开壁垒的慌张。

“不想吃苦头的话,我劝尊主大人,”云摇轻咬牙,挤出个笑,“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挑衅我了?”

“连一巴掌师尊都会心疼……”慕寒渊淡淡睨落了眼,视线扫过她垂在身侧,不安地攥紧了指尖的那只手。

察觉他目光落处,云摇连忙将手藏到身后。

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这样难免验证了慕寒渊的话,叫她落了下风,果然便听身前被她压制在下的那人偏开侧颜,一声蛊人至极的轻哂。

“师尊这副柔软心肠,本就不适合作什么恶态。”

“论作恶,天底下确实没人比得过你。”不知是被点醒,还是想起不能放任自己沉沦在无关事里,云摇已经确定了慕寒渊再无反抗之力,便索性从他身上翻下。

眼见那抹红衣将离,笑意褪去清隽面庞,取而代之的是藏在戾然冷淡之下的慌张。

慕寒渊强摧起身,握住云摇手腕:“你要去哪——”

话声未尽,他身影已经晃了一晃。

云摇此刻已经坐在了榻旁,闻言回过身,懒洋洋地掰开了慕寒渊钳制着她的、看似屈指都锋锐实则虚张声势的无力指骨:“尊主大人还有心情操心我么,不如还是想想,怎么给自己解了这要命的‘仙人冢’吧。”

“这根本不是七日泉……”慕寒渊身影摇晃,眼前连红衣虚影都叠上了不知几重,他咬破了舌尖,试图逼出一线清明,“你给我下在盏中的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

云摇凌空取来了一只琉璃小瓶,故意在几乎要倒在榻上的慕寒渊眼前晃了晃。

“它确实不是仙人冢,而是大师兄酿的仙人醉。”

“——”

慕寒渊抬手想握她的手,却只握了个虚影。

这个动作反而叫他勉力支撑的平衡再难把控,有些狼狈地跌入了柔软的被衾中。

“云摇……”那人冷白额角绽起有些暴戾凌厉的青筋,“别走……回来……我绝不许……绝不许你再离开我了……”

云摇站在榻旁。

虽听不清已经醉得彻底的慕寒渊在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对方此刻这病猫学老虎似的狰狞反而叫她有些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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