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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然后呢?

他匆匆赶过来,一身疲惫,毫无准备,就这样踏入另一个被他毁掉的家庭的大门?

那个温暖热闹的家庭,不属于他。

也和他没有任何关联。

仓促之中,萧随看到了时白荔回家的车。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几步走到了黑暗之中,避开了她。

他害怕再出现在时白荔的面前。

怕自己不配。

也怕自己一见到她,便再无法克制。

萧随站在阴影中,只远远地看着时白荔。

她笑得很开心。

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身边簇拥着家人朋友,所有人都爱护着她,笑着闹着一起进了家门。

然后,门锁落下,隔绝一切。

所以萧随忽然意识到。

其实原本他也不是必须的。

没有萧随,时白荔总会有其他人去保护照顾。

没有萧随,这个世界也依然没什么不同。

他坐在这里,远远地望着那处温暖。

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它,想象着她在里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任凭时间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万家灯火,也与他无关。

直到此刻。

他不知道时白荔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又怎么会发现自己。

时白荔的目光仿佛让人无所遁形,萧随只匆匆看了一眼,便避开了。

他听见时白荔问:“那你过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甜。

像是这寒夜里的一股暖流。

——我想见你。

“我只是……”

萧随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厉害。

大概是在火车上一路没怎么喝水的关系。

但他还是说下去了。

“……想说,那个温屿齐,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不是良配。”

他平静地开口,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推开了那股暖流。

但这也并不是他胡编乱造。

温屿齐的家庭条件的确如此,是他调查清楚了的。

这样的人,当然无法和时白荔相配。

“哦。”时白荔也不问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仿佛闲聊一样:“那其他人呢?都不配?”

萧随顿了顿:“当然。”

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空洞。

他的回答里也包括了自己。

时白荔歪歪头,貌似可惜的开口:“这么说来,我只能孤独终老了诶。哥哥,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

当然记得。

当初时白荔说她没想过结婚,那时候萧随许下诺言,他会一直陪着她。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他始终会站在时白荔的旁边,给她一处避风的港湾。

曾经的萧随觉得,这样的诺言谁也无法阻挡。

可时过境迁。

现在是他自己做不到了。

有一种钝痛迟缓地抽来,几乎割得他鲜血淋漓。

哪怕没有去看,他也能感觉到时白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如实质,抽在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上。

加害者。

背叛者。

懦夫。

萧随猛然站起身,抽离了这个过份靠近的空间。

只是腿却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无法再待下去了。

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持外表的平静。

萧随目视前方,冷硬地开口:“我该走了。”

时白荔眨眨眼:“哥哥,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萧随垂下眼帘。

从头顶到手指再到双脚,都是冰冷的。血液似乎也在他的身体里结成了冰。

——我想见你。

——我很想你。

——我……

他缓缓开口:“新年快乐。”

这,就是他最后的话了。

迈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了时白荔的声音。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牛油果过敏的?”

他止住了步子。

“……?”

什么?

萧随骤然回头。

时白荔坐在长椅上。她没有动,只是仰头看着他。

眼神和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一样平静和无辜。

“我刚回家的时候,你给过我一次牛油果,我想吃的时候你又收走了。后来,家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

不仅是家里,只要她出去吃饭,餐厅里也不会上这品类相关的菜品。

回到孟家后,萧随又亲自交代给孟伯清她过敏。

直到孟伯清说起,时白荔才知道这件事。

可时白荔被接回萧家时,从未做过什么过敏测试。

那么,第一次见她的萧随,是怎么知道这个连她自己都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呢?

这背后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时白荔接着说道。

“去年我生日的时候,哥哥一直很紧张吧?是在担心什么?”

明明提出的是问题,可时白荔的眼神一片坦然。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萧随也知道。

萧随盯着时白荔。

他不是对“时白荔”没有过猜测,只是最初的试探之后,他都将那些可疑的线索视而不见,将一切的猜忌化为乌有。

他无所谓其他的东西。

只要是她,就足够了。

在萧随心里,她就是唯一的时白荔。

而时白荔的话显然也证明,她早就发现了萧随的“不对劲”。

其实他们都破绽百出。

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明明都知道那个所谓的死亡时间点,他们却默契地选择了各自承受。

萧随面对着失去她的痛苦,却拼尽全力想要延续守护她的生命。

而时白荔知道自己的结局,却还极力想要他别太在意。

要有怎样的决心,才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萧随无法想象。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玩闹,是不是都在告诉自己,在她的死亡后选择释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对待他?

时白荔跳下长椅,走到了萧随的面前。

“哥哥。我的人生都是借来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还回去。你的也是一样。”

她双眸波光粼粼,像是今夜下起了大雪,全落在她的眼里。

“所以,为什么不珍惜现在这段有限的时间?”

时白荔的声音并不大。

此刻却如同重锤,一下一下,痛击在萧随的心底。

在那最柔软之处。

“哥哥,你知道的吧,其实你一直都不用追我的。”

天空忽然轰然一声,巨大的烟花如漫天花雨,绽放在整个夜空。

烟花坠落时,划出长长的尾巴。

如流星划过天际,隐藏着无数未竟的心愿。

时白荔的面容被照亮,宛如柔嫩的花瓣一般妍丽。

她的嘴角翘起来,露出了一个轻松而狡黠的笑容。

一如之前每一次,看着萧随时一样。

“因为——我会等着你追上来的。”

轰然一声。

那最柔软的地方终于被用力凿开,剖开他不能视人的渊底之声。

一个凛冽的,再也无法克制的怀抱拥住了她。

在萧随可以思考之前,他就已经无法忍耐地把时白荔扣入怀中。

无关占有和控制,不含激情和欲望。

他只是抱着她,感受着属于时白荔的味道侵占他的全部。

从四肢百骸,到灵魂深处。

萧随紧紧地贴在时白荔的耳侧,有液体从他的眼中落下,滑过脸颊。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哭是萧随觉得最无用的事。

但此刻,他却无法让自己的泪水停下。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甚至轻到无法被听清。

“抱歉。”

“我太自私了。”

“但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没有你。”

可时白荔听清了。

就像在过去二十多年的黑暗里,无人听见他的疯狂与偏执,无人看清他的冷漠和暴戾。

只有她听见了隐藏其下的孤独。

“没关系。”

时白荔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背。

“哥哥。虽然你自私又冷漠,无情又狠辣,决绝还睚眦必报。可是——”

“可是,我偏偏喜欢。”

这一刻,心脏也为之颤栗。

萧随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声音在尖叫吶喊,血液在泵张鼓动,万物都在这一瞬间消亡,只剩下他和她。

内心越是疯狂,手中越是珍爱。

他轻轻松开抱着的手,捧着时白荔的脸。

宛如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无比珍惜而小心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柔而饱含情绪的一吻。

烟花短暂地陷入了休憩,天空归于黑暗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