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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忱霁乜斜她脸上的表情,和要开口又闭唇的纠结动作,看似方才在里面的所有震惊和愤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太了解沈映鱼了,只要给个台阶下,她就能缩着手脚当?温吞的乌龟。

“沈映鱼。”

见她因自己突然的唤声,而?下意识一抖,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很好奇,他在她心?中,究竟有多?少位置?

如此想着,他缓将向来挺拔的背脊微弯下去,脸趴在桌上,将把眼中的神情都遮住,声音带着微不可查轻。

“是我错了,昨夜是我控制不住的失了理智,差点犯下大?祸,但?我绝非是想要对?你?不敬。”

“别?生气?了好吗?”

沈映鱼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高大?的身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可怜地抖着肩膀埋下头,似在哭。

在哭,哭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

沈映鱼下意识心?疼得站起身,但?刚站起就又坐回去,手抓着桌沿,神情有挣扎。

不能这样。

就算此次心?软原谅了他,两人之间也回不去以前那样了,此事实在太过于荒唐。

即便没有前世梦,她也确实无法对?一个,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产生任何的感情。

而?且若是传出去,世人将如何看待他和她?

趴在桌面上的苏忱霁听见起身的响声,复又听见坐回去的动静,那双乌木眸中的温情褪去,沉滞下一层灰。

她对?他的感情不够,微弱得连可怜他的怜惜之情都没有。

那刹间,心?中翻涌出无数阴暗扭曲的情绪,每一根骨头都疯狂叫嚣着将她藏起来,直到爱得离不开他。

但?待他再次抬起泛红的眼尾,眼中却?浮着晶莹的泪,顺着眼角往下,漂亮的脸上满是无助的可怜。

“你?是不是想要抛弃我?”苏忱霁轻声地呢喃着,眸中雾霭霭得看不真切神情,“你?答应过我,向神佛起过誓言,永远不会抛弃我的。”

此刻的少年如同神龛上供奉的,玉琢小?神像落在了土里,染上灰,支离破碎着。

他被分割了成肉.身和灵魂两半,一个含泪示弱地求她,一个冷冷地窥视着她,想着如何将她彻底占有。

沈映鱼不能抛弃他。

她发过誓言的。

沈映鱼因为这一句话,还有见他此刻的破碎,心?软得一塌糊涂,想要上前安抚,可怎么都迈不过去道条坎儿。

她将下唇咬出一条红线也不曾上前,神情复杂又纠结地看着眼前,哭得比女子还要惹人怜惜的少年。

这是她放在心?尖的少年,只有亲情却?无男女情爱,而?且前世之事她不想再经历了。

在沈映鱼纠结之时,苏忱霁同样也在暗自观察,她脸上的每一寸神情。

见她此刻的模样,便知道她现在心?多?硬。

为了一个野男人,竟能对?他狠心?至此。

他捏上虎口的伤疤,心?中冷嗤着,脑中想着她此刻还在意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报沈府的仇吗?太子虽死了,但?申府还没有倒下,别?离开我,你?想要杀谁,便是皇帝我也能替你?报仇。”

苏忱霁流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只知道要抓住沈映鱼,不计一切地将她留下。

这一句话若是传出去,他焉能有命活?

沈映鱼下意识环顾四周,好在这是在家中并无旁人,这些话也不会流传出去。

“忱哥儿,你?该明白的我待你?如亲人,沈府的仇是我的,其实本就不该强加在你?的身上。”沈映鱼隐晦地说着,明白着拒绝。

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上并无沈氏血,那沈氏的仇与他就本分干系,日后?她另寻旁的法子报仇便是。

且不说她对?他本就无情爱,甚至自始至终都将他当?做孩子。

所以她与苏忱霁之间,绝对?不能有另外的关系。

沈映鱼垂着眸,未曾发现对?面的人面含了一抹冷笑,眼底隐约翻腾着阴沉的情绪。

她连灭府之仇不报了,也都不愿意委身于他。

是因为真心?喜欢顾少卿吗?

也是,自幼时起,她就喜欢同顾少卿交谈,每次来学堂接送他,都会眼含崇拜地同顾少卿聊上许久。

所以他当?时便在想,她既然喜欢这样的人,他就将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为的就是想让她多?看几眼自己。

但?他都做到如此地步,她还是不曾多?看他一眼。

苏忱霁暗自捏着桌角,指尖泛白,压抑住心?中的情绪。

良久,他垂下眼睑,鸦青浓睫被洇湿,语气?格外淡漠:“罢了,你?走罢。”

沈映鱼本在心?中回忆前世今生,倏然听见他的声音,遂抬起头窥他。

没料到他竟愿意将自己放走,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执着。

或许……他也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只是对?自己过于依赖了。

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其实细想来,哪怕是他对?自己心?有旁的情愫,却?都是独自压抑着。

看着少年如同被抛弃般地垂头坐着,就像是她只要踏出这道门,便是天人永隔。

沈映鱼坚定的心?隐约有些动摇,但?也只有一瞬间。

她对?他没有情爱,若是留下,迟早会伤他更甚。

沈映鱼还是硬着心?道:“忱哥儿,虽然你?如今有自己的府邸了,但?我离开时会将此处院子留给你?,日后?你?娶妻了仍旧可以来寻我,若你?有子嗣,我也会替你?好生照顾他们。”

两人之间只有这一层关系。

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沈映鱼说完他就抬着微红的眼,盯着她不言。

那眼神分明如往常无异,她却?看出里面似有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心?中隐约不安。

她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退:“时候也不早了,今日我先出去寻个住处,改日寻好了再告知你?。”

说完也没有等他的回应,转身往屋里脚步匆匆地走去。

幸而?,身后?并无人追来。

沈映鱼将放进床底的包裹翻出来,等再路过大?厅时,注意到他已?经不在原处了。

眼神不经意地掠过一旁的房间,已?经紧闭得看不见里面。

沈映鱼思绪不宁地暗想,许是受不住打?击,回房哭了吧。

忍着想要去看他一眼的冲动,她挎着包裹就往外面跑去,一刻也不想停。

结果刚跨步到院内,就碰到一脸睡意的采露。

“噫,夫人你?这是要去干嘛?”采露看着收拾东西的沈映鱼,满脸的诧异。

沈映鱼张口欲要解释,房内突地响起巨物倒塌和痛哼的声音。

忱哥儿!

沈映鱼身体比反应还要快,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从外面跑到了屋内。

地上倒着的少年身上压着厚重的立屏,他仰头缱绻地看着她,嘴角还流着血。

此刻那漂亮的眼尾泛红带着一丝委屈,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雪白直裰上染嘴角流下的血,似杜鹃啼血猿哀鸣。

理智告诉沈映鱼现在要跑,若留下迟早会伤害到他。

但?她对?他这些年也是真的疼爱,见他被压在地上嘴角还溢着血,脚步半分也动不了。

“沈映鱼,救救我。”他眼中含着泪,轻眨一瞬就顺着眼尾往下滴落,蔫耷耷地垂着眸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他在示弱,在卑微祈求,在拿命挽留她。

若她不留下,他会彻底死在今日。

沈映鱼咬着下唇,最后?还是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一旁,上前将去救他。

她早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对?苏忱霁视而?不见。

一宿醉酒,沈映鱼的本就力气?所剩无几,将他身上厚重立屏板开后?,双腿一软就要往下跌落。

苏忱霁将人抱住,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样的动作瞬间让沈映鱼想起昨夜,猛地拍掉他的手,站起来不断往后?退。

她颤着眼眸看着眼前的人,神色艰难地咬着下唇,“忱、忱哥儿,你?、你?……”

她本是想坦白说明昨日,但?他却?先一步垂下头,“对?不起,昨夜不该那般对?你?,我是太害怕你?不要我了,你?知道的,我自幼便没有爹娘,我只有你?,请你?别?抛弃我。”

说着他抬起那张昳丽的脸,向来温和的脸上挂着泪痕。

沈映鱼手中紧紧攥着包裹,企图从它?身上寻到再次出门的勇气?,“忱哥儿,有的事一旦发生了,便很难改变,我从头到尾都只当?你?是我的儿。”

重生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她此生只将他当?成唯一的亲人。

当?他是儿?

苏忱霁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落至她因捏着包裹而?泛白的指尖,眸中划过暗沉,面上却?越发无辜又可怜。

“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起此等心?思。”他耷拉着眼,满是哀求地紧紧抓着她的手,说罢还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他不在意地抬手擦过,“只要你?别?离开我,我日后?绝不会起旁的心?思。”

血顺着玉白的面往下滴落,纯白的衣袍被侵染,泛着破碎的凄厉之感。

沈映鱼看他吐血,神情又急又慌,连忙唤外头的采露去寻大?夫。

“别?离开我好不好。”苏忱霁拉着她的手固执地看着,嘴角的血越流越多?。

屏风那样重,全压在他的身上,也不知是不是伤了心?肺,所以现在才流这么多?血。

沈映鱼心?疼得两眼含泪,也没再有那些顾及的将人揽进怀中。

她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唇上的血,“忱哥儿,先别?讲话,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求你?千万不要出事。”

依旧没有回答他不离开的事,哪怕他要死了也不在乎。

他安静地将头靠在她的怀里,似濒临失望般地耷拉着眼,却?在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