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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确认之前,她随时可能会坠崖,悬着的心会落空。

许织夏气息完全屏住,缓缓倾斜布袋口,有个冰凉的东西掉落进她掌心。

视线借着手机晦暗不明的亮度去看。

一条项链,串着只骨戒。

兽面纹理和哥哥的耳骨夹一模一样。

许织夏瞳孔剧烈收缩了下,几乎是同时手指猛地开始颤抖,全身的筋骨好似都在发酸发麻。

脑子里云开雾散,倏地变明朗,漂亮温雅的少年含笑蹲在她跟前,润泽的声音随之清晰,在耳边盘旋着。

——谢谢你替我陪着他。

纪淮崇出现过……

哥哥的哥哥,他曾经在棠里镇出现过……

许织夏再压抑不住,大口大口紊乱呼吸起来。

项链紧紧攥在手心,她失措地抓起手机,指尖哆嗦得不行,点了无数下才按准通话键。

她从没有哪一瞬间如此刻这般慌乱过。

手机举在耳旁,旧时的片段,失控地在许织夏脑中浮涌。

“哥哥也没有家……”

她听到少年的他,寂寥低哑的呢喃,看到破败的屋子,暗光影影绰绰,他颓唐地仰靠在木交椅里。

情绪无比酸涩,温烫的泪水从她眼角滚下来。

电话良久无人接听。

反复拨了几次,都打不通。

雨水敲打着白墙上的青瓦和杂物间的屋顶,噼里啪啦地响。

许织夏瑟缩在小小的空间里,泪珠子汇聚到下巴,接连滴落。

她好想立刻把项链交给哥哥。

这可能,是淮崇哥哥留下的,唯一的遗物了。

可是许织夏联系不到他。

在之后的日子里,她都联系不上。

过去他在英国的时间里,她没有联络过他,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许织夏暂时没有疑心。

那夜她在棠里镇摔伤了膝盖,出不去,只好麻烦周清梧过来一趟接她。

锁的钥匙在镇长那里,镇长并没有责怪她乱闯,毕竟这间院子不归属景区管辖。

许织夏是在那时才得知,原来那里仍是他们的私人住宅。

膝盖没有骨折,但双膝的韧带都损伤得有些严重,许织夏难以走动,关在别墅里养伤。

她有试着联系他,可他的手机关机了。

察觉到异样是在几日后,许织夏一通电话打到了陈家宿那里,而陈家宿的电话,也反常地关机了。

乔翊和陆玺同样与他们失联。

许织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想到在纪家尸骨无存的纪淮崇,想到哥哥离开前的那句——

“如果哥哥不见踪影了,只有一个原因,哥哥死了。”

许织夏心砰砰地跳。

她急于确认哥哥是否平安,可乔翊和陆玺甚至都不知道纪淮周的身份。

无力感如浪潮,淹没了她。

夜深人静的窗前,许织夏坐着轮椅,发呆看着项链,不由地想,有没有可能淮崇哥哥悄悄来看过哥哥,不止那一回。

有没有可能,他时常独自在海棠影下,立尽黄昏……

在天有灵听起来很玄乎。

但就在那瞬息间,许织夏一念闪过,想到了贺司屿。

她在斯坦福颇受他照顾。

而且,他留过他助理徐界的联系方式。

窗外夜色茫茫,许织夏手机握在耳旁,紧张地听着嘟嘟声,接通的那秒,她脊背忽地绷直。

应是添有备注,徐界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周楚今小姐,您好。”

许织夏欣喜:“徐特助!”

她不拐弯抹角,直白中裹挟着几许的难为情:“我想拜托贺司屿先生,帮个忙。”

“您请讲。”

“我想知道,我哥哥在英国的下落。”

“好的,我会转告先生。”徐界礼貌:“不过近日,先生陪太太在国外度假,何时能回应您,我不保证。”

期望是一剂加强意志的特效药,也是一种慢慢折磨的冷暴力。

但许织夏没有办法,如果贺司屿都无从得知哥哥的下落,问谁都是走投无路。

她只能等。

最好只是她多心了。

因为哥哥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路都走不了的半月,人被困住,思绪好似也跟着双腿被困住,没有接到徐界的回电,许织夏时不时就陷入低落。

这般心情止于她去医院复查的那天。

检查无恙,明廷送她回到别墅,再开车去公司,就在她要进别墅的时候,望见了停靠路旁的那台黑色商务车。

徐界拉开后座车门,请她进去。

许织夏张开唇,身体里的血液摇曳,没有迟疑地跑过去,钻进车里。

男人搭着长腿,手指交握闲闲落在腹部,骨相优越的脸略微一侧,矜贵的腔调徐徐:“好久不见,小周同学。”

他佩戴袖箍,西服马甲绅士如旧。

不似初见时冷漠,这个称呼显得他们有几分交情。

确实三年没见了,许织夏有从新闻得知他的事,极有分寸寒暄:“那三年您……”

贺司屿淡而一笑:“都过去了。”

见他释然,许织夏眼眸这才弯成月牙:“贺司屿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

贺司屿弯了下唇,食指指尖轻轻点动着:“你拜托的事,我确实能办到。”

许织夏双眸瞬亮。

正想回话,便又听见他不紧不慢说出后半句。

“可我在想,我要如何说服自己帮你这个忙。”贺司屿耐人寻味的目光掠过来。

许织夏心一紧:“你不愿意?”

贺司屿眯起了眼眸,但唇边仍旧带着笑:“你哥哥他前段日子,可是狠狠敲了我一笔。”

听上去,他和哥哥有所恩怨。

许织夏事急从权,眼巴巴地诚恳道:“我替哥哥向您道歉,但我真的很担心他,拜托您了。”

“担心?”贺司屿眼底流露出一丝似真似假的笑:“他一个就要迎娶伊迪丝公主的人,有何可担心的?”

肺部的空气似被一下挤压了出去。

许织夏怔怔问:“什么意思?”

贺司屿修长手指,慢条斯理拿起扶手箱上的信封袋,递到她面前:“英国的签证和机票,都为你办好了,以及纪家的通行证。”

他故意停顿,再道:“婚礼就在三日后。”

许织夏迷茫接过:“您让我去抢婚?”

贺司屿低笑,没事人似的漫不经心:“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机会,如何作为在你,就同四年前,供你去斯坦福。”

四年前,是他一份签证,一张机票,送她远离了哥哥身边。

四年后也是他,一份签证,一张机票,却是给了她回到哥哥身边的机会。

许织夏垂着眼沉默。

在那几秒钟里,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但没有任何一个想法是对那人产生怀疑。

深思片刻后,许织夏忽而抬回起脸,眼中低迷烟消云散,取代的是倾泻明媚的笑意。

“您不用捉弄我。”许织夏笑容间颖悟又坚定:“我哥哥和他父亲不同,他是绝对不可能娶什么公主的。”

贺司屿挑了一挑眉,不可置否。

“对了,一直没有机会和您说。”对那人无条件的信任,让许织夏避免了胡思乱想,心情在当下无比轻松。

她展颜,郑重道出一句:“祝您与苏稚杳小姐新婚快乐。”

贺司屿眼角浅弯,抬了下手,意有所指:“你的祝福,四年前我已经收到了。”

许织夏轻愣,回想起往日在斯坦福校园里的画面。

——您有爱的人吗?

——没有。

——祝您有爱到愿意妥协的人。

曾经不过情关的人,如今情根深种。

哥哥是不是……也这样。

许织夏想得自己垂眸笑了,扬扬手里的信封袋:“虽然知道您在忽悠我,但谢谢您,我还是会去的。”

因为她想要奔向那片荒野。

“因为他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