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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

小院儿里的那棵粗壮的柚子树结了好些金黄的大柚子,沉甸甸压弯了枝头。

老朱家儿女都是吃这些柚子长大的,几十年前种下去了就没管过。

年年都结果,五分酸五分甜,不算好吃,胜在不要钱。

大家趁着回来陪夜,早上走的时候都会摘几颗带回去,给自家孩子吃。

柚子叶可以用来提取芳香精油,无奈这一家没人识货。

秋风一过,掉了很多,铺在枯萎的草地上无人理会。

地底下,昏暗中数不清有多少小虫子趴在树根上,细长的口器插进去,咕唧咕唧,像是永远也不知餍足的吸血鬼。

其中一只侧着身,细细听上头的人声。

怒刷存在感!(? ·?_·?)?

啊,是我啊,孤单寂寞冷的我啊!

嗝儿,餐风饮露的我啊!啥时候能长大?

一晃三年,弹指一挥。

地底下密密麻麻的蝉蜕,兄弟们已经经过了四次蜕皮,只等时机合适,就要出土,爬上树去当男高音歌唱家了!

???

唔,我刚刚才发现,本蝉性别女,天生身体构造发育不完整,没有鼓膜,是个哑巴。

(不是个例,所有雌知了都这样,哑巴新娘。)

唔,哑巴好,苟一点,活得长。

叫得越大声,越容易被人发现,逮了去下油锅。

小院儿今天很热闹。

大下午的,院门外停了三辆车,朱小军满脸笑容地站在大门口迎客,他平时面对小超市的顾客都没有这么热情似火。

这些客人是拆迁办的工作人员,男男女女的,加起来十一个人。

朱老太太坐在堂屋正中的靠背椅上,脸上也有些高兴。

与三年前病后浮肿的脸相比,她瘦了很多,颧骨高高耸起,眼皮耷拉,很有些刻薄相。

老四媳妇早就已经把儿子培养到大学去了,虽然住得近,骑电动两分钟,但她轻易也不会晃到朱老太太跟前去,谁规定儿媳妇就必须要伺候公婆?谁乐意受气又挨骂?!

朱老太太骂自己亲生女儿也是把脸皮踩地上,也就对方大姐稍微客气点儿。

不过,两年前,她已经找了理由把方大姐辞退了——

对内的理由是心疼钱。

对外的理由是她身体养好了,自己照顾老头子没问题。

老头子腿抖得站不住,如今已经基本不能下床活动了,也不费事。

结果,她单独接手第一天就累得直喘气,恶心得一边打骂一脸懵懂的老头子,一边想反悔把方大姐叫回来——

却听说她前脚赶人,后脚就有人花5000把人签走了……

朱老太太不信,以为是家政公司的推辞,合同翻出来,她傻眼了——月薪5000,月休四天,照顾一老一小,签了两年。

这年头,好保姆难找,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让人放心踏实的好保姆更难找,都是大宝贝!

嗯,三年了,被骂了无数次老不死的朱爷爷还健在。

他半靠在床上,乐呵呵和头顶蚊帐上的蚊子你来我往聊天,手抖得随时都像在和人说拜拜。

这座小院,只写了朱老太太一人的名字,是早些年朱爷爷主动过户给她的,感谢她生了五个儿女,是朱家的大功臣。

所以,拆迁办的主任只用和朱老太太一人商议,只要她点头同意并签字,月底,几百万的拆迁款就能划到她账户上。

朱小军住得近,头一个来见证历史时刻。

他的姐妹们各自还要上班,请不出假,只能下班以后再来。

四个人站在各自的工位上,心里都跟猫挠似的,七上八下。

她们深受母亲的言传身教——女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一定要有缴纳五险一金的稳定工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老了有定时定量的养老金,如此,才能活得有尊严。

朱小军听到几百万,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陪同拆迁办主任过来的人,在不开灯的屋里坐板凳有点憋屈,干脆都走到院子里四处转转,顺便用脚丈量尺寸。

【诶,我刚刚好像踩到一只知了?!】

【这才到六月,哪有什么知了!!!】

二人蹲下,扒拉草地,还真看到半截疑似蝉的虫子。

【这……也忒小了吧,不像!】

附近悄悄冒头准备上树的知了兄弟们齐齐缩脖子,还是再等等吧,第一个出头的大兄弟已经被踩成屎了……

朱老太太仔仔细细地把拆迁办主任手写的修订版合同看过一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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