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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小皇帝最喜欢瑾瑜,如今却是最倚仗蕴之表弟。

次日,兄弟俩齐齐去了程府吃酒,悦然却托病不出。

夜里,待二人离去,程云将悦然叫到书房,李灵素也在场,夫妇俩都神色严肃看向女儿。

“然然,爹爹打算把你嫁给你瑾瑜表哥。”

悦然听了这话,眼泪先一步滑落,惊愕道,“爹,娘,我一直把瑾瑜哥哥当亲哥哥的,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他?”

程云闻言脸色立即拉下,

“你与瑾瑜一起长大,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程云以为悦然赖着瑾瑜,是喜欢他的。

哪知道悦然哭着摇头,“不,爹爹,女儿是把瑾瑜表哥当亲哥哥的,女儿喜欢的是蕴之表哥!”

程云听了这话,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你.....”

他气得面色铁青,

“我让你姑父把瑾瑜留给你,以至于瑾瑜这么多年都不曾娶亲,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蕴之?”

悦然也急了,委屈地哭道,

“爹爹,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呀!”

程云听了这话,拍案而起,就连着他哪只右腿都隐隐作痛。

李灵素见状连忙扶着程云,“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她耐着性子劝了一句,扭头看向女儿,

悦然含泪垂眸,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你这是怎么回事?今日程家哥哥来赴宴,你为何不出来见人?”

悦然摇着头,啜泣道,

“我听说,陛下想把公主嫁给蕴之哥哥,我难受。”

李灵素眉头微皱,“不会的,你姑父不会让蕴之娶潇潇。”

“真的吗?娘,那我....”

“你闭嘴!”程云扭头朝她喝了一句,神色冰冷道,

“然然,你瑾瑜哥哥视你若珍宝,这么多年都在等你,你不能这么对他。你回去仔细想一想他对你的点点滴滴,再做决定。”

悦然哑口无言。

他们三人不知,此时窗外院中,立着一道卓然的身影,他呆呆听完里面每一个字,心如刀割,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瑾瑜来到蕴之的青竹轩外。

夜色浓稠,无风,驱不散夏日的燥热。

瑾瑜拧着他的酒囊,坐在长廊外的栏杆上,一口一口喝着酒。

蕴之从内室踏出,他边理着衣袖边淡淡看向瑾瑜,

“哥,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喝闷酒?”

瑾瑜眼底仿佛是晕染了浓稠的墨,怎么都渲染不开。

蕴之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他。

瑾瑜扭头觑着他笑了笑,把酒囊往蕴之怀里一丢,靠在柱子上含笑问道,

“蕴之,你喜欢然然吗?”

蕴之神色一愣,旋即眯了眯眼,“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瑾瑜对上他清湛的眼眸,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转身望着庭院,廊外有一个葡萄架,藤蔓深深,青果累累,像极了他在塞外给然然摘的野果子。

“舅舅想把然然许给我。”

瑾瑜声音沙哑得仿若生了锈的弦。

蕴之闻言俊美的面庞如同罩了一层冰霜,他垂下眸,望着脚底垂落的叶,

“我知道。”

默了许久,他答道,“我早就知道。”

瑾瑜哑声开口,“但是,然然想嫁的是你。”

蕴之猛地抬眸,定定看着瑾瑜的背影。

瑾瑜已经年过二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肆意风华的少年,他转身,

“所以,小七,哥哥把然然交给你,行吗?”

他脸上带着笑,笑意不及眼底。

蕴之神色复杂望着他,一时满腔情绪翻腾,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瑾瑜的眸光若陷入山谷的湍流,笑得肆意,有如万马奔腾。

他不等蕴之回答,头也不回离开,

“小七,这只酒囊给你,它是哥哥在边境的福星,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它救下了我,哥哥把它留给你,祝你们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蕴之抱着那酒囊,深深闭上眼,一抹清泪自眼角滑下。

瑾瑜来到了清晖园,橙橙已经睡下。

崔奕正歪在塌上陪着程娇儿聊天,谈起小女儿,二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瑾瑜在窗外望了一会儿,忍不住失笑。

只要他们开心就好,如果用他一人换所有人开心,他乐意。

他排闼而入,跪在崔奕和程娇儿跟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程娇儿和崔奕夫妇竟是哑口无言,程娇儿脸色更是白一阵青一阵,难看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已经不打算让然然嫁入崔府,可瑾瑜却是扬着笑脸道,

“娘,爹,我知道你们疼我,这些年总是觉得亏欠了我,其实你们错了。”

“真正苦的是小七,小七这十九年一直都在你们身边,替我这个长子尽孝,做着本该是我该做的事,他却毫无怨言。”

“明明我是世子,我会继承崔家一切荣耀,他却什么都要靠自己,可他何曾说过半个字。”

“反观我,这些年一直顺承自己的心意活着,我见过塞外的风光,我去过西域小国,我当过一军统帅,我射杀过敌将首级,爹,娘,瑾瑜这辈子什么荣耀都有了,也该知足。”

“可小七不一样,他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他把自己的喜好压在心底。”

“他明明喜欢然然,却从不吭声。”

“所以,这一回,我把然然让给他,让他心满意足一回,可好?”

程娇儿闻言趴在崔奕怀里,泣不成声。

三天后,瑾瑜离京,只身奔赴边关。

三月后,崔蕴之与程悦然大婚,轰动全城。

又三年,蕴之外放松江,政绩斐然回京,执掌政事堂,正式接替崔奕,入主内阁。

这三年内,瑾瑜不曾往京城递过只言片语。

程娇儿思儿成疾,竟是病下了。

崔蕴之望着日渐消瘦的母亲,当夜回了政事堂,压下云关一封奏折。

云关。

正在兵营整顿的瑾瑜,被一位副将急急寻到。“都督,咱们向朝廷申请的军械奏折,至今还没回应,眼下快要入秋,依着蒙兀的尿性,怕是会南下侵掠,咱们不得不防呀!”

瑾瑜闻言,眉头拧得老紧,扶着腰骂道,

“奏折还没批下来?现在谁管政事堂,哪个王八羔子敢压下本督的奏折!”

谁都知道瑾瑜是崔奕的儿子,程云三年前回京后,便彻底卸下了军务,瑾瑜升任统帅执掌大军。

这么多年,崔奕在朝,无论是程云还是瑾瑜,任何军资器械,只有提前到的,从未拖延过!

这还是头一回边军的奏折被扣下不发。

真是见了鬼的!

副将答道,“回都督的话,现在执掌政事堂的正是您的亲弟弟,崔蕴之!”

瑾瑜嗖的一下,噤了声。

他啧了一声,入了营帐,决定亲自写奏折。

结果别说是写一封,整整半个月连着三封奏折,都石沉大海。

眼瞅着秋□□近,瑾瑜知道等不及了。

他来不及收拾行囊,吩咐侍卫牵来自己的赤兔马,一马当先朝京城方向疾驰,

“你们等着,老子亲自去京城,我看那混蛋小子敢留中不发!”

瑾瑜星夜兼程,三日后的午时,抵达南门。

他骑着赤兔马,一路奔驰直往皇城,人一下马,飞身掠向政事堂。

人还没踏上台阶,嗓音震破了半个官署区。

“崔蕴之你个混蛋小子,给我滚出来!”

官署区的众僚闻声无不大骇,谁敢这么大胆子直呼崔蕴之的大名。

现在的崔蕴之,俨然就是当年的崔奕,朝中上下谁不敬称他一句“小崔相”。

结果就来了这么一个胡子拉碴的莽夫,跟崔蕴之叫板。

远在政事堂后院的蕴之,已经听到了这道熟悉的声音,他深深吸着气,眼底是少有的笑意。

总算把他逼回来了。

瑾瑜大喇喇闯入政事堂,连着打趴了十几个侍卫,直入崔蕴之的官署,一眼瞧见案后那道青清隽的身影,他一个旋风刮过去,拧住蕴之的衣领,对着他的鼻头就是一拳。

“你个混蛋小子,敢扣下我的奏折不发?你知不知道边关多少将士等着你的军械,你疯了不成!”

崔蕴之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拳。

待众官涌入,便见蕴之那张无与伦比的俊脸,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却不还手。

羽林卫将瑾瑜团团围住,大内侍卫正要上前拿人。

只见蕴之摸着鼻下的血,含笑望着瑾瑜,眸眼熠熠生辉,

“哥,你总算回来了。”

众人目瞪口呆。

瑾瑜当夜回了崔府,程娇儿的病一夜便好了,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给瑾瑜吃,瑾瑜乐呵呵吃得欢,程娇儿只在一旁抹着泪。

崔奕也难得亲自给瑾瑜添菜。

瑾瑜用完午膳出来,在清晖园的门口遇到了悦然。

悦然如今已经是妇人打扮,手里还牵着一个一岁半的娃。

“兄长!”她眼底缀着笑,融融望着瑾瑜。

瑾瑜看到她,十分意外,“然然!”

再次看到这个丫头,早已没了春花风月,只余亲情。

瑾瑜在家里待了一个月,程娇儿总算是满意了,只一次问了瑾瑜婚事,瑾瑜说自己心里有数,程娇儿便不提。

一个月后,瑾瑜载着满满一车子东西,出发前往边关。

他本是不爱带这些的,怎奈程娇儿坚持,便想着等到了郊外,寻了穷苦人家,赠给人家便是,省的路上耽搁他的行程。

哪知他正要弃车上马,马车内冒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哥,带我去塞外玩哪!”

瑾瑜听到这道声音,吓了一大跳,

“你个小丫头,怎么跟来了!”

橙橙早就料到瑾瑜会发飙,她二话不说撑开一张地图,在瑾瑜眼前晃了晃,

“哥,带我去边关,这张地图就是你的!”

瑾瑜在边关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橙橙画的是边关十四州的地图。这么详尽精准的地图,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二话不说跳入马车,

“妹妹,你打哪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