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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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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无虞的语气,我仍嘴硬:“没有。”

“你只有心情不好,才会拼命吃东西。”他更加肯定。

证据确凿,无从辩驳,于是我半真半假地说:“大三要开解剖课了。我们医学院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开课前,每班抽两个学生去解剖实验室守夜,当给全班壮胆。我很不幸,中头彩。”

全班二十三个学生,我第一个抽签也能抽中,有点儿太背。同学们抱着团窃喜之余,还算比较有同窗爱,隔天便送上龙齿壮胆汤,挨着个儿拍我肩膀,鼓励我——王灵均,你放心,龙齿壮胆汤管够。

这都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另外一个“幸运儿”以失恋为借口,怕守一晚上实验室,自己会想不开,成功博取老班同情,逃过此劫。我抱着侥幸心理问老班,我这种暗恋多年、郁郁不得志的人,也应该属于失恋范畴吧?他笑得阴险,说这不正好给你机会锻炼胆量,有勇气表白。

呵呵,我就是在实验室守着过一辈子,也没勇气向廖繁木表白。

想到这儿,我朝廖繁木轻松一笑:“没事,大不了给自己下几副催眠安神的猛药,去实验室睡一觉。”

他微蹙起眉头:“你只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世界上最痛苦的暗恋,莫过于喜欢的人就在你身旁,看你长大,有一颗懂你又不懂你的心。

他懂我,我的心就乱了,像地上斑驳摇曳的树影。

我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有句话不自觉地溢出齿缝。

“我姐十月回国。”

“我听她说了。”

我撇撇嘴,只觉得自己废话太多。我姐决定回国的大好消息,她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廖繁木,哪用得着我上赶着转口通报。

“到时候,我该改口叫你姐夫了。”

“嗯。”

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过,反而想长舒口气。等不到更喜欢的人,总是能等到廖繁木变成姐夫的那一天,然后将自己的爱情亲手埋葬,为它立一块碑,题一句碑文:未曾开始的结束。

姜谷雨常骂我自欺欺人,就凭我长着张“内心戏丰富”的脸,廖繁木估计早看出我喜欢他了。可那又怎样,他不问,我也绝不会坦白,宁愿在自己的有情天地里自生自灭。

我喜欢廖繁木,所以爱恨在我,悲喜在我,对错也只在我。

长夜微风,我又陪廖繁木走了很长一段路,彼此无话。

快走到学校,他忽而开口:“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学中医?”

我愣了半秒,回答道:“初中我不是回老家读了嘛。隔壁邻居是位苗族赤脚大夫,常看他用几种普通的食材,就能帮人治好病,我觉得超级神奇。高考报志愿,爸妈让我学建筑,我不肯,又想起那位老苗医,所以报了民族医药学。”

廖繁木听得入神:“我记得,那时候你是因为和叔叔阿姨吵架,赌气离家出走几天,所以才会被送回老家。”

“是啊,你和姐姐还特意请假赶回去找我。”

到现在,我依然清晰记得,被爸妈领回家打开门的那一幕。

姐姐依偎在廖繁木的怀中,哽咽抽泣。他安慰着姐姐,声音温柔至极。姐姐看见我,情绪波动险些昏倒,被他及时拥入怀抱,加倍抚慰。那一刻,天是他们的,地是他们的,连时间也是他们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却换来又一场指责,叛逆,不懂事,让所有人担心。

恨从中来,我夺门而出,当时只想永远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原本不需要我的家。

如果不是廖繁木追出来,我不会抱着他号啕大哭。差一点儿,差一点儿我就告诉他,我真的好喜欢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可是那时,他只不过当我是个闹情绪的孩子,拍拍头,说几句要乖,要听话之类的安抚之词足矣。

而此时,在他眼里,我又何尝不是个小孩。

“暑假一起回家吧,我帮你买票。”

“不行,暑假要去社区医院跟诊。”或许一路走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说出这句话。我心里想笑,却笑不出来,但说出的话却显得生硬。

“小均。”廖繁木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对说我,“你要知道,叔叔阿姨,还有你姐姐,他们很爱你。”

“那你呢?”我不假思索地追问。

他蓦地一愣,轻嗔句“小丫头”,笑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偏头躲开,我踮起脚努力与他平视:“繁木哥,看清楚,我今年二十岁,已经长大了。”

他笑意不减,点点头:“再过几年,你一定会是一名出色的中医生。”

“必须的!”我故意操起抑扬顿挫的朗诵腔,迎着广袤苍穹,铿锵道,“我决定了,把自己这一生奉献给祖国博大精深的中医事业!”

去你的暗恋,去你的爱情,我王灵均要做个大胸怀、大格局的人物!

心头宏愿发得澎拜,姜谷雨的手机也跟着热热闹闹地欢唱起来。

屏幕上“乐川”两个字闪烁不停,陌生的人名,我不想接。可不接,万一有要紧事找姜谷雨,不是让我给耽误了。转念间,我没好气地走到一旁,背对着廖繁木。

“怎么样,我好几千的手链找着了吗?”那头响起个愉悦清脆的男声,透着调侃的意味。

原来是害和我姜谷雨暴露身份的人呀!

我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口气不善地反击:“哟,你这是讹上我了。要手链没有,要命有一条。”

“行啊,我要命。”那头微顿后一阵笑,不正经地道,“什么时候见面,我验验货。歪瓜裂枣我可不要,辣眼睛伤身体。”

认都不认识就约饭,轻浮又不靠谱,八成是姜谷雨众多网友之一。

“你要没事我挂了,回头让姜谷雨打给你。”

“我不找她,找你。”

我听得一乐:“找我,我也没有手链。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灵均。”他言语中的笑意更浓,不知道他高兴什么,“姜谷雨没少提你的大名,我们抽空见个面吃顿饭吧。”

“不见!不吃!再见!”

不等那头说话,我不客气地挂断。赶明儿得好好教育教育姜谷雨,交的网友是些什么鬼!也别没事儿老提我的名字,做人要低调。

这一通电话,耽误了我和廖繁木单独相处的大好时光。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直到他问我是不是最近常常和网友见面。考虑到姜谷雨不足月的恋爱谈到三观开裂,才热衷于见网友,解释起来有点儿说来话长,我含含糊糊答,算是吧。他又打趣问我,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我啊,想和你谈恋爱很久了……

可我不敢坦白,仍回答算是吧,嘴欠又补充道:“繁木哥,给我介绍一个呗。”

他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努努下巴,问:“那是不是你朋友姜谷雨?”

我定睛一望,还真是她。姜谷雨孤零零地坐在校门边的花台上,低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小腿。估计想起来手机在我这儿,正等我呢。

匆匆与廖繁木道别,我小跑到姜谷雨面前,递上手机,她没反应。我靠近坐下,喊她的名字,她照旧无动于衷,跟形神分离,丢了魂儿似的。再探头对上她的一双眼睛,盈盈含泪,我就慌了。

以我对姜谷雨的了解,她一般不玩悒郁矫情,失恋也没掉过一滴眼泪。我以为她故作坚强,形影不离地陪她几天,除见见网友,一切正常。

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不擅长安慰人,琢磨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追问,手里捏着纸巾,默默陪她坐着。

上一次我们这样无言相伴,是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晚。姜谷雨骂我,全国那么多所大学可以选,非要考进廖繁木和我姐的母校,纯粹皮痒找虐。我正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喜悦之中,被她骂两句也无所谓,只会傻笑。她不能尽兴,不再多说什么,和我一起躺在草坪上望星空,看月亮。

姜谷雨问我,考上又能怎样。我心里清楚,自己徒劳的努力,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尽管如此,爱得再卑微,进一寸,也有进一寸的欢喜。

高一那年,廖繁木和我姐大学毕业。任谁都认为他们会步调一致,工作结婚生子,过上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事实上,他们却一个决定留校读研,一个决定出国深造,且互不让步,谁也不愿迁就对方。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问了,他们也避而不答。两人一度关系紧张,闹得早已认定廖繁木当女婿的我父母人心惶惶,生怕他们一拍两散。唯独我,暗自窃喜,抱着姜谷雨大声疾呼,老天开眼,我的机会来了!我发誓一定要考进廖繁木的学校,趁姐姐远在异国他乡,将苦苦暗恋化为炙热激情,熊熊燃烧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