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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璃如约而至。来医院的时候正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时辰,阳光不错,暖了沧陵在这个季节里的凉,落在冗长的走廊上,晃得耀眼。邰国强还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的仪器都撤了,营养液在透明的针管一滴滴流入他的血液,保持他的生命体征。靠窗的角落堆了不少鲜花和水果,邰国强只要吊着气,商场上就不会人走茶凉,三天两头的尽是商贾权贵探病的身影。蒋璃快到病房时,邰梓莘正巧送位探病者出来,态度温婉柔和,跟那人说,生意场上的事还请王世伯多多照顾。

能让邰梓莘称得上一声世伯的,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他笑得有意图,抬手轻轻箍住她的肩膀,似有似无地握了握,道,好说好说,邰老的女儿我自当照顾。

邰梓莘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拉开,朝前一伸手,笑道,王世伯这边请。

蒋璃感叹,一个女人在商场上浮沉多有不易,邰梓莘长了张年轻漂亮的脸,想要独闯龙潭虎穴、在男人的世界里拼出一番天地,这种境遇自然是经历不少。

送走那人后,邰梓莘的眉眼尽是厌恶,一转头就瞧见了靠在角落里看热闹的蒋璃,松开了眉角可又平添了一丝尴尬,许是知道她将刚刚那一幕看得完整不差。

蒋璃轻装上阵,只身就有一个贴腰挎包,她将挎包解开搁置床头,见邰梓莘一脸警觉地杵在旁边,便道,“我除魔卫道习惯身边没人。”

“你到底想给我爸用什么东西?”蒋璃没等回答,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蒋小天说,“我们蒋爷花了七天七夜才找到的东西能轻易给你看吗?你又看不懂。”他总算扬眉吐气了,因为邰国强的事这几天他活得就跟个过街老鼠似的,酒店里也是传得风言风语,有人还在猜测蒋璃这次是不是束手无策打算跑路了。

邰梓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她毕竟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情绪终究还是能控制住,冷冷落下句,“要是我父亲再有什么差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父亲都已经躺着半死不活了,还能有什么差错?”蒋璃冷笑。

邰梓莘用力地抿了抿唇,盯着她眼神不悦。蒋小天趾高气昂地走到门前,伸手开了门,“邰总,请吧。”

蒋璃又命守在门口的保镖将房间里的鲜花水果统统撇了出去,营养液也给撤了,然后房门一关,蒋小天靠在门上,挡住了那扇门玻璃,闲杂人等不得擅闯。但凡学气味的,首要遵循的就是香史,这是气味学的根本,但香史就跟史料一样分正史和野史。蒋璃大多走偏门,上过天入地,但凡跟气味有关的她都涉猎。返魂香是多钟气味合并的药效总称,并不记载正史,所以甚少人知。

返魂香的原料只有三味,其中两味就是她用命换来的。一种就是祈神山上的麝香鼠,另一种就是来自抚仙湖地尸库中常年以尸体上青苔为生的尸菌水母。从没见抚仙湖尸库的人就绝对不会见过尸菌水母,这种水母只生长在抚仙湖的最深处,而且只围着尸库中的尸体为生。在加勒海领域里生长着一种名叫灯塔的水母,身体透明,内部的红色消化系统瞧得清晰可见,以浮游生物为食,从水螅体无性反复地繁殖和转化,所以被人称作长生不老的水母。

但对于灯塔水母的永生判断也只来源于理论,专家学者认为只要不被其他动物吃掉,灯塔水母就能无限繁殖和转化。可在蒋璃认为,灯塔水母每转化一次之前就是死亡一次,其实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真正永生的是尸菌水母。它们从沁了千年寒水的尸体中而生,不需要反复繁殖转化,它们就只有一辈子,这一辈子就是永生永世,依附在尸体上,以尸体的怨恨和绝望滋养身心。

人人都知传说中尸库中的尸体不同寻常,尸体的每一处都裹着绿白色的青苔,只有蒋璃知道,那绿色的不是普通青苔,是尸胎菌,而白色的就是每天服食尸胎菌的尸胎水母。尸胎水母服食尸胎菌后就会产生异味,这种异味即使身处湖底深处也能闻得到,是极致的腐臭味,而这种味道就是蒋璃要提取的。尸胎水母离抚仙湖的湖水不能独活,所以蒋璃取了一小支器皿,剜下一片裹着尸胎菌的骨渣,取了只水母一并装进器皿中,回来后取出水母的内脏,内脏里流出墨绿色如胆汁的液体,晾干凝固碾成粉末再装入器皿。蒋璃将鎏金香炉端好,掀了盖子,在里面的小圆盘中放入这粉剂,再按比例放上从麝香鼠身上取出的已固化好的麝香,最后滴上两滴野悉蜜香作为调和。这野悉蜜香是采用野悉蜜花压榨出油,油脂香滑,

唐朝人用它制作合香,就像蔷薇水一般的作用。

香炉以明火燃烧,外罩有防火层,火苗可包围整个炉底,这样既能受热均匀又能很快发挥疗效。很快,有袅袅烟丝从香炉顶盖的香孔中逸出,摇摇曳曳,伸向四平八稳的空间,像是纤长无骨的藤蔓。

极致的香遇极致的腐臭,这才是真正的返魂香。蒋璃闻不得这气味,香气一出来她就出了内室。外面是休息室,不想陆东深也来了,坐在沙发逆着光线的位置。偏移的光线落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上,那般俊隽潇洒。他在抽烟,邰业帆也回来了,坐在他旁边。

听见动静,陆东深抬眼,视线落在她身上,正在跟陆东深说话的邰梓莘发现他的目光有了变化,转头一看是蒋璃出来了,立马上前,“我爸怎么样了?”

蒋璃刻意没去跟陆东深对视,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说,“是生是死就看未来的一小时了。”

邰梓莘皱眉,“你的意思是,连你自己都没把握?”

蒋小天护主心切,挡在蒋璃面前直对邰梓莘的横眉冷对,“治病有风险,哪有百分百保证万无一失的?为了救你家老爷子,我家蒋爷昨天差点连命都交代了,这份情意也算可以了。”

邰梓莘一愣,在她认为蒋璃不过就是采些原料,怎么还有生命危险?陆东深将抽了半截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目光始终锁着她的身影,随即淡淡地问了句,“你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