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看不见的东西才危险 (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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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沧陵人人都有信仰,他们尊崇天地敬畏神灵之力,哪怕是在民风开化的当今社会,沧陵人也还是守着祖辈信仰。冬祭是沧陵人最重视的礼仪活动,祭品没有硬性要求,唯独要有诚意,所以很多时候沧陵人为了准备祭品就是一整年的时间,例如酒,从市面上买来的自然算不得诚意,必须要自家酿的才叫好,所以冬祭若是以酒做祭,那筹备起来就是耗时耗力。冬祭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大家对其重视程度远胜于过年,而这几年,冬祭的主祭人都是谭耀明,带着沧陵所有的男丁登上天周山。在冬祭中,唯一的女性就是蒋璃,这些年每每冬祭她都以巫医身份出现,这也是沧陵人对蒋璃敬重有加的原因。
蒋璃回到住所后,除了将封存在白兰树下的五月醉逐坛搬出来后,就开始昼夜不停疗养那六人身体,蒋小天在医院里受的外伤居多,所以说什么都要跟在蒋璃身边帮忙。手鼓店和神仙饮是蒋璃开的两家店,平时不住店里的时候她就回到住所,她的住所远离喧嚣,是一处种满花草的宅院,曲径通幽,若是盛夏时节,放眼都是绿绿葱葱,再远处就可见天周山巍峨的山峦轮廓。房前屋后都堆满和挂满了各色植物、物料,很多是常年的,但大多数都是她这几年游走各地采集而来,在市面上见不到的气味原料。
她如果不去古城,就会在这里一待待上几天,过着近乎隐世隔绝的生活。
在她的住所里,一处是最传统的气味原料的采集储备,一处是最先进的气味提取设备,这里更像是一座香库。
六名弟兄全部被安置在大厅,头枕着的香枕都是蒋璃连夜赶制出来的,蒋小天粗略观察,六只香枕里面除了苦荞外,还分别放了十四味植物,可每一只枕头里的十四味植物又不是完全相同。大厅里燃了四支蜡烛,分别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就算蒋小天再不识货也知道那四支蜡烛的不简单,有两寸见方,烛身之上又覆有五色纹饰,一经点燃竟能昼夜不熄。气味格外浓烈,哪怕在宅院之外都能闻得到,馥郁芳香余烟袅袅。这四支蜡烛燃了一天一夜,而在此期间,那两名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的兄弟果真还是没能保住性命,蒋璃亲自为他们阖的眼,然后静坐了好久。她从回来到救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蒋小天知道她在抢时间,可终究还是没能赶在死神之前留下那两人的命。
然后蒋璃更是闷头来调理剩下的四人,她的眼神沉得可怕,蒋小天从没见过这样的蒋璃。
那四人在医院里也是等死的后果。除了正常服用蒋璃亲手调配的汤药和膳食外,蒋璃又在四人舌底分别塞入一枚恰似黄豆粒大小的药丸,气味不同,有的淡若水,有的香馥浓。蒋小天之前在香枕上就看出端倪,但没敢问,他知道蒋璃这么拼命实际上就是为了让谭耀明安心。可两名兄弟走了,他见她整个人的状态又不对,生怕她想不开之类的,便主动找话说,问及这些药丸为什么都有不同。“不是药丸,是香丸,这是中国最古老的愈病方式,香丸压舌,靠着舌根的津液使其慢慢融化,融化的过程就是气味散发的过程,真正续命吊气的就是这些气味。”蒋璃的声音平淡如水,正是这样,蒋小天才更是担心她在压抑情绪。“香丸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四人的身体状况不同。就算不用看病理报告,他们体味也能说明他们生理器官的现状。四人之中,氨基酸代谢不良的有焦糖的体味,蛋氨酸代谢不良的体味有水煮菜的体味,其他两位一个隐隐有啤酒的气味还有一个有些烤面包的体味,说明一个出现高氨基酸血症,一个肠胃系统严重受损,所以,给他们的香丸也要对症下药。”
蒋小天听她这么一说,凑上前拼命去闻,却没闻到她所说的又是焦糖又是啤酒的气味,但他知道,蒋璃闻得到的别人是闻不到的。在给四人抢命的时候,蒋璃又拿出些香丸来,都封存在密封袋里,为数不少。这些东西蒋小天认的,是用来冬祭的香料,分别为衙香、婴香、延安郡公蕊香、韵香、神仙合香、清妙香和古香这其中,分别汇集气味原料七七四十九种,有的需要用瓷器盛在地窖中数月,有的需要经过焚烧再煮炼历经春夏两季,有的需用提取器皿压制放凉放硬,有的用金箔裹成香衣搁衬着焚烧。
但蒋璃这期间又在研制一种气味。她在仪器室里待了挺长时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几大支玻璃器皿,里面是深绿色的液体,又将之前要蒋小天去后院选的生栈香、乳香、甘松、茅香、香附子及碎陵香经大火煮沸,然后在仪器室里待了一天一夜,一支支原本是深绿色液体的玻璃器皿就成了透明色。
蒋小天闻了一下,没气味,不解,“今年冬祭要多一味香?”
蒋璃点头,十分仔细地将那一支支玻璃器皿码放整齐,封箱。
“怎么像水似的无色无味啊?”
蒋璃神情清淡,“水也是有色有味的,只是你看不到闻不见而已。”
蒋小天看了半天,不得其解。蒋璃又将箱子检查了一遍,确定封好后,说,“有时候越是看不见的东西就越危险,像是命运的手,无身无影,却能将一个人彻底推进深渊,永世不得翻身。”蒋小天听着这话觉得瘆得慌,他隐隐感到蒋璃不对劲,但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蒋璃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去看那四人的情况,蒋小天许久听不见动静,出去一看,见蒋璃匍匐在地,肩头微颤。
“爷,这是怎么了?”蒋小天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扶,“他们四个……”蒋璃没起身,额头抵着地面,好半天才哽咽地说,“四个人救过来了,我对得起谭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