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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看着他的眼睛, 一股凉意从天灵盖往下坠,直通脚脖子,她很快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很不好。

书房的门在他身后, 如果他将门关上, 他们再继续起冲突,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孟秋和他争吵的时候还没想太多, 现在回过味儿怵得厉害。

她松了背包带, 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 脸往旁一躲, 试图用深呼吸平缓此时的心率。

“你想怎么样?”

她尽量平静:“在工作时间和男朋友视频是我不对,赵先生如果想因此解雇我, 我没意见。”

赵曦亭没说话。

孟秋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就一眼。

他眼底的黑瞬间侵略她的神经, 孟秋不自觉地冒出一股森然。

似乎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和道德观去看待眼前的人。

赵曦亭长指顶着她下颌挪回来。

孟秋觉着皮肤上揩了一块冰糖屑, 薄薄的, 凉凉的一层, 不敢擦,怕一擦,他的手跟过来,黏滋滋的弄得身上到处都是。

赵曦亭手指她皮肤上放得久了, 比冰糖屑温了一点。

养尊处优的触感。

他淡声。

“那是你吃饭的饭碗,能瞎砸么。”

“这话我当没听过。”

孟秋沉默了。

他居然肯原谅。

赵曦亭抬抬眼。

小姑娘不经吓,说了那一句, 脸惨白起来,整副身子贴着书柜, 头发丝可笑地拱出几缕,一有什么动静, 就抖得厉害。

但凡隔层再宽点,她整个人都能挤进去,小身板他随便一抓就能抓住,好像那玩意儿能护住她似的。

偏偏一双清清冷的眼睛还倔得不行,怎么威胁都不肯认输。

再靠近点儿是不是要哭了?

不过她哭了也不会求饶的。

赵曦亭缓了缓情绪,直起身,面容已经没那么阴沉,“他在哪个州?”

盖在身上的压迫感挪开,孟秋松了一口气,才觉脊背生疼。

她揉了揉后背脖颈的位置,凹进去好几条。

指定红了。她往旁一挪,幅度很小地开始收拾东西。

被吓散的思绪还没拢回来。

“怎么突然问他。”

赵曦亭睇她的发顶,面容淡漠, “他不是想用得上我么,我听听他配不配。”

他马不停蹄地吐字,“康涅狄格州?”

“马萨诸塞州?”

孟秋神色僵了僵,她不清楚赵曦亭到底听到了多少。

他猜这两个州大概因为一个有耶鲁,另一个有哈佛和麻省理。

其他的他看也看不上。

只不过林晔的小心思就这样揭出来,有点难堪。

孟秋一下就落了下风。

她轻声说:“不是……是罗德岛州。”

赵曦亭下结论:“不过是布朗。”

孟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过了会儿还是帮了句,“也是藤校。”

赵曦亭睨了她一眼,“你有学历崇拜?燕大差哪儿了?”

孟秋没学历崇拜,她脑子窜过一丝想法。

问:“那您大学在哪儿念的?”

赵曦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一阵没说。

等她脸上的小机灵蹑手蹑脚地冒出来,才慢悠悠吐字。

“我也读的美本,往上是英硕。”

“只不过我本科母校是哈佛。”

他漫不经心,“要不是科研和学术没意思,博士博士后我也能读穿。”

小姑娘果然一愣。

孟秋刻板印象赵曦亭这样的公子哥,大多酒囊饭袋。

没想到人硬件条件样样不落。

反衬得她像小人。

她悄没声将笔袋和草稿纸塞进背包里,拉链一拉,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缓缓提起来。

“赵先生,学校有门禁,我得先走了。”

她拨了拨那一沓资料,“这些我回去翻。”

赵曦亭腰身斜斜靠着门框,“别瞎折腾了,想工作的时候我让司机接你,随时过来。”

孟秋一口拒绝,“不要。”

赵曦亭垂眸睨她,“今天回去你不会要拉黑我吧?”

刚才吵的那一架,孟秋是恼,但顶多觉着他道德底线不高,见不得人好。

又阴晴不定地将气撒她身上,和她本人没太大干系,远不到拉黑的程度。

只是他们三观不合,还是少接触。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这里离燕大太远了,来回不方便。”

赵曦亭不置可否。

孟秋提着东西走出书房,就要离开。

赵曦亭目光莫测起来,叫住她。

“孟秋。”

“嗯?”

孟秋抬眸去看。

赵曦亭站在灯下,眼眸千丝万缕,仿佛滚下来的蜡油,一滴一滴浇在她皮肤上。

烫得她一激灵,又细细密密的封住。

好似某种失衡。

那种将她拘起来的紧缩感又一次包住她。

孟秋呼吸变得急促。

然而赵曦亭面容很快恢复轻浮散漫的样子,笑了下,“你男朋友真没那么好。”

-

回到宿舍。

孟秋才发现围巾落在赵曦亭那儿了,要是自己买的就算了,偏偏是林晔送给她的那一条。

快睡的时候,赵曦亭拍了张照片来。

——你的?

孟秋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消息。

离开前赵曦亭的最后一句,她不大爱听,觉着他多管闲事。

但很快释然。

赵曦亭作为旁观者,提一提对她男朋友的观感没什么。

或许也是为她好。

他天然的敌意大概来源于林晔说要拿他当资源那一段。

放谁身上都不会高兴。

孟秋回道。

——是我的,麻烦您帮我保管一下。

一晃便是一周。

孟秋一头扎进翻译里,走路都在思考如何用词可以更准确。

她本就擅长考试,最后一天音系学的闭卷考,居然有一种经脉通达的顺畅感,提前半小时交卷。

不管赵曦亭这个人怎么样。

因为他,她才有机会做这份工作,不管最后会不会过稿,都算功德一件。

校内论坛中文系板块,有人匿名吐槽这次试卷难度,直呼考研题也不过如此。

在帖子里吃瓜群众对孟秋提前交卷的行为津津乐道,说,南方卷王能厮杀到燕大,学商智商确实顶,真人比传说中有气质多了,要不是家境普通,真不知道上帝给她关上了哪扇窗。

很多人赞同。

不过帖子里不全是崇拜,有人回复:这年头投个好胎比什么都强,这不就关上的窗么。

这帖子热度太高,飘到葛静庄手里,她看完全贴噼里啪啦和人掰头了几十层,最后忿忿不平地敲下几个字。

——好好学习还被指指点点,什么世道。

考完试的最后一天。

葛静庄去超市买了一堆热量炸弹,薯片,起司蛋糕,香肠,螺蛳粉,炸鸡,等等,扔在四个人共用的桌上,大吼一声:“今天牛来了都得给我吃荤!如来佛也管不着!”

乔蕤正捧着手机和新男友甜甜蜜蜜,心情颇好的调侃,“如来佛只会说,我佛慈悲,施主该吃吃,该喝喝,反正过年都会胖两斤,提前胖又如何。”

葛静庄左耳进右耳出,呱唧呱唧往嘴里塞,“你们说说,多离谱,我才大一,我妈已经给我张罗相亲了。”

“就算是我复读了,也没急到这种程度吧!”

乔蕤听到相亲就乐,说那不然自己找一个呗。

葛静庄说,饶了她吧,她不想姐弟恋,和她年岁差不多的男生都快毕业了,正是分手的好时候,还不如安静呆着。

聊着聊着话题转移到孟秋身上。

葛静庄问:“小秋你买好车票了吗?”

孟秋工作了大半天,有点累,捏捏脖子转过头。

“之前买好了,但我手头有事情没弄完,确定不了时间,就先退了。”

乔蕤立刻放下手机,炸毛道: “你傻啊!真有事儿到时候改签不就好了?你知道春运的票多难抢吗?”

孟秋愣了,她没经验,确实没想过这一茬。

乔蕤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抓起手机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叔叔,您那儿还有去霁水的余票吗?中转也成。”

那头似乎查了一阵,回来很抱歉地说没有了,只能帮忙留意。

孟秋心挺宽,“不至于流浪街头?”

乔蕤无奈道:“往年情况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你留点神儿。我在燕城过年,要是真回不去,来我家吃年夜饭。”

学校里人越来越少。

孟秋第一次过大学寒假,偏偏赶上最挤的春运。

有一天早上醒来,年三十的票都没了。

孟秋仿佛晴天霹雳。

燕城她举目无亲。

她难得破防,截了个售罄的图,发了条朋友圈。

什么文字都没写,无奈之意胜过千言万语。

纷纷有人冒出来,非常好心地邀她去家里吃饭。

孟秋一边感谢,一边心里焦灼。

她切回聊天面板,看到葛静庄给她发了条公众号的文章,标题是【九天!八百六十站!从燕城到杉州,我回家啦!】

葛静庄的电话也跟过来。

她说:“杉州市不是你们省的?你看看我给你发的这个。”

这篇文章记录了一名男子,闲来无事,用九天的时间,通过公交车的方式,从燕城到家的旅程。

葛静庄:“九天!你还来得及!”

孟秋哭笑不得,人已经麻木了,神志不清地回她:“对,离我家不远,也是个法子,要不我试试?”

葛静庄笑了好一会儿,最后说:“要不你真去蕤蕤家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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