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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主家每年只需缴纳了朝廷的赋税田产,再给这些佃户一口饭吃,余下的自然更多。

而像是平庄那般,主家是官老爷,赋税减免,更是纯粹进账口袋间了。

萧护虽也眼热这般,只是他们家里为着多买几亩地俨然已是掏空了家底,自是没恁资格去养下许多佃户来。

像是他们这般良籍农户,哪怕朝廷不限制所有土地数量,可惜未曾营商,又无官衔免赋,如何能够起家经营的起这么大个摊子。

为此也只能是将土地赁出去,一年攒上一年。

待着手头宽裕些了,就将自家小门小院修缮的更宽敞,逢上灾年低价捡选两个卖身的,一个步子一个步子的慢慢往上走。

如此缓缓经营,方才从小农户做成村中地主人家。

这番日子滋润了,不为衣食所愁,便再送儿郎子侄读书,若祖坟冒青烟,可考得个秀才举子的,日子便能更上个台阶去。

萧护既然决定选了这条路子走,便是不必祁北南多点通,如今既得好机遇县府还免赋税三年,他怎有不肯的道理。

多了家里养不下,一两个却还是不在话下的。

如此多一个人手,也能少赁两亩地出去。

于是翌日一早,祁北南便再去了一趟县城。

那少年料理完亡父之事便径直前去了与祁北南约定的地点,待祁北南按着时辰差不多到时,少年已在县衙外头的石墩儿上坐等了许久。

“你父亲可安置妥当?”

“俺将爹葬在了城郊角子山,一颗大榕树下头,位置好记,清明时,俺还能去与他上香。”

祁北南应了声,这少年倒孝顺。

再又问了回他的意,确保他心意不改,才领人进了县府户房过了文籍。

方才晓得少年唤作田恳,年十五,原是江州氺乡人士,倒是距离祁北南原本居住的丘县算不得太远。

回去的路上,两人是步行走的。

祁北南教田恳认认进城的路,以及附近的村子,又与他说谈了家里的情况。

虽少年瞧起来踏实诚恳,人不可貌相,他还是不忘敲打。

拿了萧护是猎人做了些文章,教他生出敬畏之心来。

待到家里时,萧元宝已经将最外间原本堆放杂物的小屋给收拾了出来。

秋上尘子飞扬,他撒了好些水,又将门窗大开着,如此才将光尘给制住。

又早早的预备了菜肉,晚上要烧四个菜吃。

田恳虽是卖身到家里来的,可他未有甚么主仆之分,只晓得来了人就该吃得丰盛些。

于是计划蒸一碗去年冬月里熏得红艳艳的腊肉,再用一支小猪蹄子炖上三节粉粉糯糯的莲藕。

又炒上碟子素萝卜,最后再启坛子打一勺子咸坛水拌份胡瓜解腻。

田恳流落两个多月了,饱一顿饥三顿,别说是肉,连一碟子像样的水煮菜都已许多日子不曾吃上。

见此待遇,好不感动,俨然同归了家一般。

夜间吃用,咸泪珠子伴着粳米饭吃了三大碗。

流民的事儿,且还闹了一阵子。

村上的地主乡绅或多或少的都领回了一二卖身的流民,连平庄上都进了几张新面孔。

更有些许家境贫寒的人家,娶不起周遭好人户姑娘哥儿的,从恁流民之中得了姻缘。

秋末农事尾声,办喜事的人家比往年都多上了好几桩。

萧元宝没少出去做席面儿。

只是回来嘀咕,恁些寻了流民办亲事的人家省去了娶亲的礼钱,酒席上也还省得很。

自备的菜肉只够摆五张桌子的,硬是请了八桌子人。

还得要掌勺做出十样菜撑盘子摆谱儿。

大碗叠装丁点儿肉,一桌子八个人吃下来盘盘吃得精光,只差把米饭烩进碗叠里头伴肉酱汤汁吃了。

席上谁都没好说甚么,散席的路上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一场席累死个人,萧元宝却连三五个铜子的喜钱都没得,连蒋灶郎的掌勺钱也还想克扣下几个去。

他去了席面儿打着空手回来,累得径直瘫倒在床上,今年的喜宴当真是最费力不讨好的一年。

这日,方二姐儿来了家里头,管祁北南取先前从富老爷家教抄的经。

长长几大卷,祁北南足足得了六贯钱。

方二姐儿在萧家坐了会儿,与祁北南闲谈了些琐碎事。

“今年附近村子上不少年长的男子都有了着落,我当真是为我那哥哥忧愁。”

方二姐儿吃了些茶水,央祁北南道:“我自打学了这手艺,在城里穿梭得多,家里的事情都没甚么时间细细关切了,实也是不孝顺。”

“祁先生在村上与我兄长常有碰面,与我劝说他一二吧,教他也替自己的大事好生想想。”

祁北南闻言扬起眉:“这是怎了?”

前阵子溪边上涨了大水,方有粮将那白家落水的姐儿给捞了起来。

这一捞就捞出了事儿,那柳姐儿家去,就病了。

她瞅着那件粗布衫子,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眠。

脑里总回想起自己溺在水间瞎扑腾的时候,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圈住她的腰身,一下子就将她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柳姐儿想着想着一张面庞便又红又热,随后又忍不住欢笑出声来。

她取了自个儿上好的丝线出来,将方有粮那件穿着做活儿的破衫子,每个破口都密密的给补了起来。

又用皂角与他搓洗了干净,熏得香喷喷。

寻了个时间,羞怯的喊住了方有粮,将衣裳还了回去。

“我恁兄长,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方二姐儿道:“人柳姐儿将衣裳归还他,恰逢着他打城里买了头小黄牛回来,那小牛犊活泼,在路间伤了蹄子流了血,他着急得要命,得了柳姐儿还他的衣裳,径直就拿去裹牛脚去了。”

“回家还与三哥儿说怪事,白家柳姐儿怕牛,见了他们家的小牛犊捂着眼睛就跑,他给小牛止个血的功夫人就跑没了。”

教那般糟蹋,方三哥儿把衫子从牛蹄子上解下来都还能嗅见香味,可见是多用心的洗了。

方二姐儿直摇头:“你说我那呆头愣脑的哥哥啊,怎生是好。恁白家柳姐儿,村里多少男子巴结讨好都不给好脸的,偏生对他上心,他却这般。”

祁北南失笑,自那日在河边瞅着方有粮英雄救美了却还惦记着大青鱼,他便知这小子不是一般人。

今朝听方二姐头疼的说起这些事,既觉得好笑,又觉着情理之中。

“方大哥相貌端正,身健体高,惹得姑娘哥儿的爱慕也是常事。”

祁北南正色些道:“只是他是你们的兄长,早年间家里头日子过得难,上要孝敬父母,下得照看你和三哥儿,身上担子重。”

脑子里全然想的是庄稼,接活儿,爹的药钱,弟妹吃饱……最大的愿望是买头黄牛,却也都是为着能更好的做活儿,教家里人松快些。

“他实在没甚么多余的精力想旁的事情,想自己的事情,于这些事情上迟钝也属常事。你多于谅解。”

方二姐儿听祁北南一席话,眼睛热了起来,她取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些变哑:

“祁先生看事历来通透,我当真也是心疼他。哥哥这些年为这个家,属实付出了太多,如今家里光景好了起来,我也想他能早日落下终身大事。”

萧元宝自屋里去试方二姐儿给他新带的养发油出来,见着她在抹泪儿,连去安哄。

“二姐姐别哭,我置几个菜,教哥哥将方大哥哥喊来吃酒说话,他们说谈一番说不准儿就好了。”

他看向祁北南:“是不是,哥哥?”

“是。将他唤来便是。”

萧元宝欢喜,若是好看的柳姐儿跟和方大哥哥成亲,他再欢喜不过了。

要紧的是他们置办酒席很近,他能睡一大早上才过去,夜里忙完还能回来,都不必在外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