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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只是这回怎这般年纪的都唤来了,莫不是甚么远房的亲戚。”

一头伺候的婆子道:“没听说有甚么亲戚来呐。”

哥儿摇摇头:“爹爹真当是甚么人都往家里头请了,瞧都把咱家当观园了。”

婆子道:“老爷擅结人缘,也是为着生意。想来能请这般年纪的来家中,也自有他的本事。”

小哥儿没再理会受小厮引着前去偏厅的祁北南和萧元宝,转问道:

“教小元子上小街买鸡鸭杂碎了没?”

“一早就吩咐他去了,还往公子最爱吃的张婆的摊子上买。”

哥儿脸上这才有了笑,与婆子道:“那上屋里等着去。你再吩咐小厨房给我煨上一碗八宝甜羮来,多放些莲子进去炖着。”

这头,祁北南牵着萧元宝到了偏厅上。

走了老长的廊子,一朝进了偏厅,萧元宝小心坐到黄花梨的椅子上,觉着屋里暖和的都快将他熏出了汗来。

他瞧着敞大的偏厅,比他们家的堂屋还大,脑子里不由得就冒出了雕梁画栋四个字儿来。

这屋里头摆着好多漂亮的物件儿,虽他都不晓得是甚么,可光见着色泽质地便可知是些好东西。

“祁小郎君赏光。”

萧元宝还没瞧尽兴,就瞅见进来了个衣装华贵的男子。

他立小心端坐好,见祁北南与明达做了见礼,他也跟着唤了人。

“这是家中小弟,今日一道在城中采买年货,不想明老爷盛情,这般便一并来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是我晃眼在外头瞧见了小郎君,便使了下人请你来一坐。”

明达看着萧元宝:“当真是个软糯可爱的孩子。不知甚么年岁了?”

萧元宝小心看了祁北南一眼,得到他的示意,他方才恭敬道:“回明员外的话,开了年便十一了。”

“巧,与家里的老二一般年纪。”

明达神色一亮,又与祁北南道:“可教与我们家鑫哥儿一道顽。”

祁北南见状道:“小弟性子内敛,少有出门,只怕露了怯。”

这几年他虽常带萧元宝出门,他自也跟着蒋灶郎外头去做席,可这般登大户家里做客还是头一遭。

忧心人离了他怕,便出言拒了明达。

不想明达却道:“诶,小孩子最是容易说顽去一处的,将才见着还内敛,多说两句话就熟悉了。”

“二哥儿在何处啊?”

下人道:“二公子在屋里呢。”

“终日在屋里作甚,也出来走走,愈发养得圆润了。”

明达道:“去把二哥儿喊出来见见客。”

“嗳。”

祁北南本想抬手阻止,下人却已去了。

他无奈,这明达果然是爱结交人,与寻常小性儿的人着实要爽朗。

“无事,你见一见明二公子。”

祁北南拍了拍萧元宝的手,示意他不必怕。

萧元宝点点脑袋,他倒也不怕,左右见个人说两句客套话而已。

若说谈得来固然好,若不对付,往后不相见了就是。

不多时,明二哥儿便与小厮来了。

这明二哥儿便是先前在廊亭上瞧见祁北南和萧元宝来的哥儿,娇生惯养的孩子,本不乐意来见客,却又不敢不听明达的,来时脸上便挂了些小情绪。

“爹。”

明二哥儿进厅里来,故意没瞧见人似的,径直走到了明达跟前去。

“快,见过祁小郎君。”

明达道:“他的小弟,与你同年咧。你不是嫌冬日里外头下雪不好顽么,这朝有玩伴上门来,你俩恰好能一道顽。”

“去踢毽子,投壶,吃甜羮糕饼。”

明观鑫心想是个甚么人他爹就唤他来见,他爹是不分门第的好心唤自己与人耍,可能耍到一处去么。

恁些个小户人家的孩儿,没见过世面,与他说甚么都不知道。

他又说不来养鸡养鸭子,猪肉、菘菜多少钱一斤这些话题。

可若不主动与他搭话吧,自性子又小,与他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平白教人觉着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还有些少数胆子大的,却又是一个劲儿拍马屁,无趣的很。

明观鑫虽有些性子不想做这应酬,可到底还是不好当着客拂他爹的意思,否则到外头说他们家不是就难听了。

于是转头去,见着坐在椅子上的萧元宝,白丁家孩子的收拾,不过生得倒是不讨人嫌。

“小弟与我去耍吧,小灶房上刚巧做了些八宝甜羮,整好教你也尝尝。”

萧元宝以为只是见个礼就行,不想还教他一道顽。

他自懂些事起就跟在祁北南身边,耳濡目染了许多为人处世。

这明家大富户人家,瞧得起他们这般小门子请他们来家里做客,人家公子哥儿都如此邀他了,他若拒人家的意,倒显得不知好歹了。

便道:“多谢哥哥美意,我好口福来就能尝到府上的八宝甜粥。”

祁北南见萧元宝应了下来,微有些忧心,虽知晓他已不是几年前见了生人都怕得走不动道的萧元宝了。

可还是怕他应付不来这般富户出身的公子哥儿,他们自来养尊处优,有时候不是有心去讥讽谁,可自来的生长环境就富贵,说的话也大。

若是心思敏感,性子小怯的人听了,容易多心自艾。

便道:“若是累了就回来,早间为着进城高兴,起得又早。”

“嗳。”

萧元宝乖巧应了一声,这才起身与明观鑫出去。

祁北南一直看着人出了门,方收回目光。

明达笑呵呵道:“我便是说小孩儿之间没有生分的。”

走在外头明观鑫心想萧元宝倒是个能张口的,不似个哑巴。

他领着人往自住的院儿那头走,只一路间都还是无话。

直到了明观鑫的院子门口,他见着萧元宝盯着院前的牌匾瞅了几眼。

才开口道:“这是我住的院子。”

萧元宝瞧见牌匾上落着三个字,念了出来:“宝珠阁。”

明观鑫微讶:“你识得字?”

萧元宝点点脑袋:“嗯,我哥哥是读书人,教我认写过字。”

“那你识得多少字啦?”

“千字文已经学写过了。”

明观鑫微呼:“你倒是刻苦耐心,千字文我才读完。认字写字可太枯燥了,又还苦,写个一盏茶的功夫我手就疼。你不觉着疼么?”

萧元宝老实道:“夏里蚊虫多,天又热,心情烦闷静不下心来写,冬头冷又僵手,笔都落不稳。”

“我也觉着乏味得很,不过我哥哥每日都得教我。”

明观鑫夏里有冰不受热,冬头炭火暖似春,没太受萧元宝读书写字的那些苦。

可瞧萧元宝也深有所感读书乏味,觉着距离拉得近了些。

他放下了两分偏见,与他话也多了起来:“除却这些不爱的,那你爱做些甚?”

萧元宝道:“学菜,做菜;我喜欢干这些。”

明观鑫想着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许多小户上的孩子早早就要为一家子操持做饭洗衣裳了,不似他们家里头灶房上做个菜有专门的灶人,切菜有专门的助手,烧火有专门的丫头。

他便简单问了句:“你会做甚么菜?”

“一些市井家常的我都会,最擅长的是下水菜,我老师便是靠这手菜做起灶人的。”

萧元宝想着富贵人家不缺银子,当是不会吃这般寒碜物,道:“许二公子应当没如何吃过,都是些不登门面的菜。”

明观鑫却眼睛发亮:“如何没吃过!我最是爱吃这些。半晌前才唤了人去小街买了张婆摊子上的杂碎。”

萧元宝意外:“不想二公子家中殷实,竟不嫌这些吃食。”

“你瞧我这体格子,就当晓得我最是好吃的。”

明观鑫觉着遇了能说话的人,欢喜道:“咱家这商户人家,不似恁些高门官户,吃用都讲求个风雅,喝个茶要用晨间不见光的露来沏,我尝着味道跟那寻常井水也没甚差别。”

“他们嫌我甚么都不忌,甚么都张得了嘴;我还嫌他们无事爱瞎折腾呢。”

萧元宝笑出来:“二公子当真平易近人。”

“别光在这门口站着说话了,去屋头坐着说。”

明观鑫道:“你且再与我说说还会做些甚么市井菜,我最爱吃鱼和笋,你可会料理?我家里赁的灶人手艺不差,只是我终日里吃他做的菜有些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