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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这一趟去?河北道?, 诸事可还顺利?和你新妇相处的如何,可有好好照顾人家?”

紫宸殿东暖阁内,榻边斜坐的永熙帝缓缓放下手中朱笔, 看向那躬身行礼的年轻儿?郎。

阳光透过花格窗户, 于室内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也将那儿?郎的侧脸照得轮廓分明。

嗯,黑倒是没见?黑,瘦是瘦了一圈, 眉宇间的气势愈发威严锐利。

及冠的儿?郎,正式成为?男人了。

裴琏也感受到上首的审视, 躬身将此行的进展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永熙帝静静听?着, 待听?到河北道?十三州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涉及此次贪腐案, 一贯噙笑的眉眼也泛起冷冽杀意。

“看来朕近年推行仁政,倒叫他?们?得意忘形, 不?知脖子上的脑袋有几斤几两了。”

“这是贪墨账册及涉案官员名册。”

裴琏从袖中取出?两本册子, 刘进忠很快上前接过,转递给永熙帝。

永熙帝略略翻了两页,胸膛上下起伏着, 却是怒极反笑:“朕正愁着国库不?够充盈,这群硕鼠一锅端, 扒皮抽筋榨出?的油水, 起码能抵蓟州边军五年的军费了。”

裴琏闻言, 心知父皇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的确也该杀一批, 以?儆效尤。

沉吟片刻, 他?道?:“儿?臣还有一事要禀, 事涉军机。”

永熙帝眉心轻折,他?此去?查贪腐, 如何扯到了军事。

只他?这个儿?子从不?会无?的放矢,永熙帝朝刘进忠瞥去?一眼。

刘进忠即刻会意,忙不?迭带着一干宫人退下。

古朴雅致的东暖阁里,很快只剩下父子二人,分外静谧。

没了外人,永熙帝朝长子招了招手:“过来,坐着说。”

裴琏颔首,提步坐到长榻对侧。

永熙帝再次打量他?一番,道?:“瘦了,晚些你皇祖母与母后见?了,定要心疼。”

裴琏道?:“在外奔波,消瘦难免,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永熙帝知道?他?向来懂事,极少诉苦抱怨,便也没多说,只言归正传,“说吧,查到了什?么。”

裴琏便将侯勇私通西突厥之事说了,提及刺杀之事,他?稍顿了顿,两句带过。

永熙帝听?到他?受伤,面色勃然变了,目光也从帝王变成了父亲:“伤势如何,恢复得怎样?回宫报信的龙影卫怎的从未提及此事!”

“父皇不?必忧虑,儿?臣无?碍。”

裴琏道?:“是儿?臣不?让他?们?说的,小伤而已,无?碍性命,说了也只是叫你与母后徒增担忧罢了。”

永熙帝仍拧着眉头,沉默地在裴琏面前扫了好几眼,见?他?面色还算红润,精神?也尚可, 心底压着的那份闷意才稍稍散去?。

“这样大的事,你也敢瞒!朕与你母后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朕与你母后怎么办?还有你皇祖母,她一向将你当做命根子来疼,你若有事,她大抵也是活不?了了。遑论你是太子,是皇室唯一的子嗣!”

永熙帝眸光沉郁,冷声道?:“你身边那批暗卫护主?不?力,朕看也没留着的必要了,回头让霍长恩给你换一批……”

“此次事出?突然,与他?们?无?关。”

裴琏掀袍起身,躬身叉手:“还请父皇手下留情,儿?臣回去?自会严加管教?。”

永熙帝见?状,狭眸轻眯:“你这出?去?一趟,心性倒变得优柔不?少。”

裴琏眉心轻动了动,不?置可否。

见?他?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身姿却如青竹般修长清肃,永熙帝沉沉吐了口气:“罢了,既是你东宫的暗卫,便由你自己处置,朕不?插手。”

裴琏道?:“多谢父皇。”

再次入座,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他?神?色郑重地看向永熙帝:“儿?臣受伤之事,还请父皇勿要告知皇祖母和母后,免得她们?担忧。”

永熙帝知道?他?一向懂事,从不?给他?们?添麻烦。

心下欣慰的同时,颔首应道?:“好,朕不?说。”

他?本来也没打算说,若叫妻子知道?儿?子受伤,定然又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妻子心里,儿?子女儿?的分量可比他?高。

父子俩又聊了好一阵政事,不?觉两杯清茶饮尽,永熙帝绕有兴致抬起眼:“聊了这么久的公务,你还没回答朕,与你新妇相处如何,可有好生照顾人家?”

提到这事,裴琏方才还从容沉静的神?色不?觉变得凝重。

永熙帝眯了眯眼:“怎么这个表情?”

裴琏沉默两息,才道:“此乃儿臣与新妇的私事,父皇为?人君父,应当注意分寸,不?便打听?。”

永熙帝:“……”

这竖子!到底谁是儿子谁是爹。

“朕又没问其他?,只问你与新妇相处的如何,这都问不?得?”

话落,见?裴琏仍是那副清清冷冷不?想开口的模样,永熙帝心下也有些不?悦。

这狗脾气,怎的倔起来和他?母后一个样。

“你当朕闲得慌,放着一堆事不?管,去?操心你们?小俩口的事?还不?是你岳母千里迢迢亲自登门,这婚事又是朕一手撮合的,朕总得问问清楚,今夜宴上与人见?面好歹也有个底。”

永熙帝这边气不?顺地骂骂咧咧,裴琏淡漠的眉宇间则是迸出?一丝诧色:“岳母?”

永熙帝呵了声:“是,你岳母,朕的亲家,谢家那位肃王妃亲自来长安探望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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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半年没收到你的家书,我和你父亲都担心不?已。是以?元宵一过,我便收拾箱笼来长安了。”

永乐宫内,肃王妃执起青色蕉叶纹茶盏,浅啜一口茶水,柔柔望向在旁坐着的明婳:“你父亲还老大不?乐意,但他?拗不?过我,还是叫我来了。”

明婳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到父亲闷闷不?乐又拿母亲无?可奈何的模样,心下既是好笑又暖意融融:“我从去?年十月就随殿下往河北道?密访去?了,一来路上奔波多有不?便,二来又怕贸然寄家书会暴露行踪,是以?一直没寻到机会寄。”

稍顿,她看向皇后:“母后往北庭送年礼时,没提及此事么?”

“提了。”

皇后乜向对侧的肃王妃,嘴角微勾:“但你阿娘还是放心不?下,非得亲眼来看看才能安心。”

要不?是知道?皇后是个怎样的性情,肃王妃定然要吓得起身告罪了,而此刻她只是无?奈笑了笑:“娘娘也是做母亲的人,应当能明白我这颗心。”

“你我之间,无?须多言。”

皇后道?:“待到夜里,我家那小子来了,你这做岳母的亲自掌掌眼。若有不?足之处……”

话音停了停,皇后面露难色:“说起这个我实?在惭愧,他?那性子与婳婳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我时常觉着委屈了婳婳。”

肃王妃心里也觉得自家女儿?那是天上地下万里挑一的好孩子,至于太子的性情她也有耳闻……

可那又能怎么办,谁叫这是皇帝赐婚,对方又是太子……在外人看来,还觉得是他?们?肃王府走了大运,得了这么一份顶顶好的婚事呢。

但这些话,她也不?能说,只端着笑与皇后道?:“娘娘谦虚了,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婳婳能与他?为?妻实?是她的福气。”

坐在一旁的明婳听?到这话,嘴角直撇。

什?么福气。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要不?是眼下时机不?对,她定要好好告上一状。

不?过阿娘来了,有人给她撑腰了,她也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儿?,今夜先与阿娘商议一番再说。

既打定了主?意,上座两位长辈如何客套寒暄,她也权当没听?见?,低头默默喝茶吃糕点。

转眼日头西斜,许太后与小公主?也来了。

长辈们?和和气气说着话,明婳被小公主?缠着问东问西,姑嫂俩坐在一旁叽叽喳喳聊得格外亲热。

肃王妃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起码目前看来,皇家人的确像长子长女说的那样,未曾薄待过小女儿?。

皇后的人品她是绝对信得过的,李妩就不?是那等磋磨媳妇的人。

许太后的仁慈宽厚更是世?人皆知,毋庸置疑。

至于小公主?嘛,玉雪可爱,天真?无?邪,待婳婳如姐姐般亲密无?间。

就在肃王妃心下暗暗点头,觉得这桩婚事还不?错时,殿外传来宫人的禀报:“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肃王妃眼皮一动。

她那位传言中芝兰玉树、端方持重的太子女婿可算是来了。

一时间,殿内除了许太后和皇后,众人纷纷朝来人行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永熙帝温润和气的嗓音响起,又上前与许太后行了个礼:“母后。”

许太后点点头,视线压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一味落向半年未见?的宝贝孙子:“琏儿?,快,快来皇祖母跟前,叫皇祖母好好看看。”

“孙儿?拜见?祖母。”

裴琏缓步上前,依次朝太后、皇后请过安后,目光便落向和明婳坐在一起的那位雍容贵妇人。

只一眼,就看出?是亲母女,那眉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裴琏沉了口气,态度也愈发端正,恭敬抬袖:“小婿裴琏拜见?岳母,愿岳母万福康泰。”

“殿下客气了。”

肃王妃连忙起身,君臣父子,在姻亲长幼之前,眼前的年轻郎君首先是君。

正要还礼,端坐一侧的皇后开了口:“云黛,坐着,这礼你该受的。”

永熙帝自是与皇后一条心,笑着颔首:“是,你是长辈,当得起他?这一拜。”

帝后都这样说了,肃王妃也只好诚惶诚恐地坐下,手臂虚抬了抬,“殿下快请起。”

“是。”裴琏直起身。

肃王妃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儿?郎,见?他?一袭蒲紫色麒麟纹锦袍,金冠玉带,腰系环佩,面如冠玉,当真?是丰神?俊秀,矜贵无?双。

难怪长女回到家中,说小女儿?很是满意这桩婚事。

嫁了个这样俊美的郎君,瞧着都赏心悦目,能不?满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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