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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应挽替魏以舟送完了信, 才返回凌霄峰,还?没入霁尘殿,便被魏以舟拦下。

“你在小遥峰跟王昶打了一架?”

薛应挽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 点了点头。

“是他先欺负人,我?看?不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 他们那群人就这样,见人落井下石的, 不过?仗着在宗内久了,也没人敢管他们。”

魏以舟也不练剑, 叼着根草儿没个正形, 说?道:“你要是想?管呢, 就管,我?们凌霄峰什么都不怂, 要是他不服, 来找我?或者顾扬,我?们替你出气?。”

薛应挽点点头:“多谢师兄。”

魏以舟扇柄敲了敲他脑壳:“哎,说?实话,我?也觉得我?俩挺有缘的。我?那会见你, 就觉得我?们命中注定要当师兄弟, 知道你被师尊收下,我?心里一下反而宽心了,那会就只剩两个字——果然。”

魏以舟向来待他很好, 无论是前一世百年, 还?是如今再入宗门。薛应挽只觉感慨万千,能重来一趟, 能有再一次相见,想?来便是神?佛保佑, 让不该离去的人重回身边。

“好了好了,不说?了,”魏以舟不习惯煽情,拍拍他肩头,道,“你去吧,师尊还?在殿中等你。”

入殿便看?见戚长昀在闭目休憩,薛应挽替他倒上茶水,道:“师尊寻我??”

“今日做了什么?”戚长昀问道。

薛应挽不加掩瞒:“在小遥峰见了萧师兄,他被宗内弟子欺辱,便多说?了几句话,与人切磋比试了一场。”

闻言,戚长昀只“嗯”了一声,并未责怪,仿佛的确只是单纯地问询。

他从?案上拿取一本剑谱,递到薛应挽手中。

“筑基之后,便可以开始修行这本剑谱,其中重要之处我?做了注释,倘若有疑问再来寻我?。”

薛应挽躬身谢过?,简单翻阅一遍,发现果真做了许多注解,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戚长昀注意到他方才因打斗而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过?来些。”

戚长昀替他将发带重新略微理正,与从?前一般的场景令薛应挽有些恍惚,不知觉问道:“师尊平日可有喜好之事?”

发间手指一顿:“问这个做什么?”

薛应挽轻声道:“师尊教我?剑法,待我?极好。”

“你是我?徒弟,我?对你好理所应当。”戚长昀道。

前世搬去相忘峰后,他师徒二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交心了。薛应挽鼻尖发酸,从?前那些不敢讲的话,便也都出了口:“我?也想?报答师尊,才问师尊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戚长昀本想?说?无需报答,可对上薛应挽湿润轻动的琥珀双瞳,话到嘴巴,转了方向。

“……那就,糕点吧。”

”糕点?”

“不知为何,有些想?吃,”戚长昀一贯正经?,讲出喜爱糕点之语倒竟有些反差之感,“替我?买上来吧。”

“我?可以做,师尊想?吃,我?便做给师尊。”

薛应挽面颊雪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戚长昀替他理好发带,应道:“好。”

*

薛应挽发觉,好像每次经?过?演武场,萧远潮都会在那。

永远在远离人群的边缘,永远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剑招,永远孤身一人,不理他事。

已是近子时,其余弟子都下了功课,唯独他依旧在练习,月色洒落在地,也为人增添一丝清辉。

偌大演武场,除却偶然经?行的弟子,只剩下他二人了。

本想?不再打扰离去,萧远潮却似乎发现了他,一招挥毕,收剑入鞘,朝他行来。

他颊上落汗,发丝沾黏在额前,身上衣物同?样湿透些许,却始终是薛应挽从?前熟悉的,一种?清寒好闻的檀木香气?。

萧远潮道:“那日之事,是我?鲁莽,抱歉。”

“无事,”薛应挽道,“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如此?。”

萧远潮有些沉默。

他底子里依旧有一股傲气?,可是这些年月中早已被磋磨得零乱散碎,勉力拼凑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曾经?强撑的颜面。

“你是霁尘的弟子。”他说?。

“是。”

“霁尘很久不收徒弟了。”

“我?也很开心,能够拜在师尊门下。”

两人对话实在有些干涩,说?难听点就是没话找话。萧远潮也同?样意识到了此?事,再闭口不言。

薛应挽想?起前世有关巴虺一族之事,设法打听如今的萧远潮是否曾有过?了解,知道文昌真人死亡真相,便重新提起话头:“师兄呢,我?知道师兄拜在宗主门下,当初也天资不凡,可为何如今……”

萧远潮脸色微变,眉心拧起。

“你是特意来嘲笑我?的?”

这个反应,想?来是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对文昌真人下手之人。

无论如何,萧远潮与他都有着多年交情,就算在被认为弑师凶手之时,也愿意替他找寻照夜珠。

他落得如今模样,究竟是惩罚,还?是天意如此?。

薛应挽道:“我不过询问一二,师兄又何必自轻自贱,若是不愿回答,直接拒绝就是。”

“自轻自贱,”萧远潮自嘲地笑了笑,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呵。”他别过?脸,月光从?鼻梁处落下大片阴影。

薛应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混杂着颓丧与可悲可笑的坚持。

相识百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萧远潮。

他二人站在月下静默良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薛应挽从?弟子口中听到,再过?一月弟子比试之时,在外任务的大师兄也会赶回,比试前十?之人,会获得前去即将开放秘境的资格。

虽有他人在前,但?薛应挽独独不敢确定越辞究竟是否记得他或认得他,只想?着能避则避,避不开便再想?法子隐瞒过?去。

此?前替他介绍宗门的蔓菁听说?他修行刻苦,得了时间便来问候一二,薛应挽便试探打听道:“师姐,我?想?问问,大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大师兄啊,是个很好的人,天赋超常,修为高深,却成熟稳重,待勤谨细心,还?时常抽时间教授我?们功课剑法,朝华宗上下,没有不敬佩大师兄的。”

成熟稳重,勤谨细心?

薛应挽眉尾抽了抽,心中重复一遍这几个字,怎么想?都觉得与他认识的越辞不同?。

便问:“……一直如此??”

蔓菁笑道:“我?来得晚,也就是五十?年前才入宗,倒是听说?过?大师兄从?前似乎脑子有些不好,疯疯癫癫。有一日还?摔下了山,此?后大病一场,就慢慢转了性子,成了如今这个人人敬仰的大师兄了……哎,等你见了大师兄就知道了,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这一月间薛应挽日日修行,成功步入筑基期,除却每日功课,偶尔经?行到演武场,便多给了萧远潮些许目光,若遇上休息,则会搭上一两句话。

争衡撞见一两次,便不耐地问他:“你都拜入霁尘真人门下了,何必再去跟萧远潮这个废物染上关系?有这个时间,不如来和?我?比练比练。”

薛应挽是个念旧又有点滥好心的人,更是个明白?何为“不甘”的人,倒不是对萧远潮有着什么旧情,只不过?记忆中萧远潮时常傲然而意气?风发的,从?未像现在一般遭受他人指责咒骂,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闲说?。

正因为经?历过?,才知晓人的痛楚,从?前也算好友,不该跌落泥潭,不该如此?不堪。

又或许更多的,是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寻找一点曾经?熟悉的痕迹。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萧远潮。

临近比试的前七日,宁倾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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