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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她调解情绪的能力较强,还是裴京闻的声音太有安慰力度,周宜宁只觉情绪的那点低落,一点点被化解。

挂断电话,她看向桌面的便利贴。

上面的“京大建筑系裴京闻”笔走龙蛇,下面的“京大医学系周宜宁”娟秀整齐。

是一个月前,老赵让他们把最终的目标写在桌面上。

少年不容拒绝,故意要和她写同一张便利贴。

熟悉的懒痞笑意在眼前浮现,她克制不住内心的柔软,唇角微微弯起。

窗外的月光拨开阴翳,露出柔和的亮光。

收回视线,定格在右下角的小字上。

——路虽远,行则将至。

她喜欢的少年一腔热忱,她该相信他的。

她要更努力,跨过所有的阻碍,坚定奔向他的少年。

于是,她刻意忘却心尖那点细微的刺痛,拿出考前定心卷,认真刷题。

时间也像撕掉的日历纸张,六月七号如期而至。

这天清晨,周宜宁早早起床,换上干净的校服,乘坐学校的大巴,提前半个小时在考场外等候。

幸运的是,严可薇和她在一个考场。

“宁宁,快让我抱一下,沾沾学霸的运气。”

江从南单手拎着透明笔袋,吊儿郎当开口:“都多大人了,考个试把你紧张的。”

“你懂什么?”严可薇抱住周宜宁不放,没好气翻了翻白眼,“这叫考前沾沾学霸运气。”

“真有用啊?”

江从南挑挑眉,听见班里的男生喊他,凭借身高优势,几个跨步翻上楼梯。

“宁宁,你紧张吗?”严可薇松开她纤细的腰肢,忽然一脸暧昧,“教你个办法。”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期待,对上好

友意有所指的眼神,她好奇问出声:“什么呀?”

“近水楼台啊,”她指了指五楼最东边,眉眼弯弯笑道:“你家裴京闻可是咱南中当之无愧的学神,你抱抱他,肯定能有好运。”

周宜宁:“……”

心跳蓦地加快,她撇开眼,明显又羞涩又抗拒。

知道她脸皮薄,严可薇倒也没再逗她。

两人正准备拿出作文素材最后再眼熟一遍,猝不及防地,熟悉的高大身影翻越人潮,向她奔跑过来。

四目对视的那一瞬。

周围所有的喧嚣声似乎沉寂下来,风声将少年勾着痞的清冽声送进她的耳朵。

“周宜宁。”

她愣住。

他轻挑眉梢,步步逼近,“想不想抱我?”

“……我——”耳尖瞬间滚烫,偏偏他的双眼钩子太深,将她的目光牢牢牵住。

“宁宁,别发呆啦,”见这会儿老师并未注意到这边,严可薇赶忙戳了戳她的手臂,“他成绩那么好,不沾白不沾。”

说完,朝她丢去一记暧昧的眼神,很有眼力见不当电灯泡,快步避开。

周宜宁原本很紧张。

在少年满含鼓励的神色中,她鼓足勇气,一步一步缩短和他的距离。

最后,她在和裴京闻只有一步的位置站定,脖颈的滚烫却让她怎么也伸不出双手。

“都快是我的人了,还这么矜持。”少年一副混不吝的笑,眼尾扬起,双手率先将她圈在怀里。

滚烫的呼吸,无比清晰落在她的耳畔:“今天,我所有的好运,只给我的准女朋友。”

大概是她的怀抱太温暖,周宜宁做足心理建设,终于轻轻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额头抵靠他肩膀的那一瞬,只觉这几天盘绕在她心头的郁气,全部消散。

“别担心,”裴京闻稍稍低头,将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温声说,“你会得偿所愿的。”

两天的高考很快结束,她和好友们踏出考场大门的那一刻,天边的霞光洒满大地。

门口是熙攘的车流和人群,刺耳的鸣笛不绝如缕,她明显感觉到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她高中三年的青春和过去分割开来。

就在她终于感觉到久违的放松气息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舅舅杨志一向雄浑的声线,细听之下有难掩的疲惫:“宁宁,考完了?”

她心头咯噔一跳,喉咙口堆满莫名的紧张,艰难应声,“嗯,怎么了?”

“考完就好。”

沉默几秒,杨志的嗓音明显变得愧疚,“宁宁,你现在来一趟南华医院。”

挂断电话,周宜宁来不及胡思乱想,拦了辆出租车赶过去。

这是第二次,她踏足这家全国数一数二的骨科医院。

强忍的情绪,直到在住院部的走廊见到昏迷不醒的人时,一股脑逼红眼眶。

无力在意周围的人来人往,她膝盖发软,跌在床边泣不成声。

怎么一个月没见,外婆就瘦这么多了?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到底被病痛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你外婆担心耽误你考试,一直不让我们给你说,”舅舅面前将她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医生说了,现在情况不算太糟糕。”

周宜宁大脑嗡嗡作响,实在组织不了完整的一句话去应答。

意识里全是自责和低颓。

如果疼爱她的外婆出事了,她参加高考还有什么意义啊?

“现在知道难过了?”秦绣提着盒饭进来,语调不阴不阳,“后面还有你哭的时候。”

接触到杨志的一记让她少说几句的眼神,压抑许久的憋闷全部爆发。

索性把盒饭摔在桌子上,冷笑:“考前心疼你外甥女我忍了,可考完试你还不愿让她出力,归根究底老太太是为谁发病你我心知肚明,怎么,你还真打算老好人一辈子,给你妹妹把孩子养大还不够,最后还要为了她倾家荡产啊?”

秦绣的话很难听,但却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杨志闭了闭眼,沉默不语。

不愿让舅舅为难,周宜宁很快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看向越说越激动的秦绣:“舅妈,我能做什么?”

杨志动了动嘴,终究又是一声长叹。

“你舅舅的本事你也看到了,挨个把医院求了一遍,只能求个走廊的床位,”秦绣双手环臂,语调嘲讽,“至于国内为数不多能做这手术的专家,别说求了,根本连号都挂不到。”

周宜宁并没出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秦绣也没再和她拐弯抹角,“你不是认识那位孟小姐吗?她有个那么厉害的妈,肯定有办法给你借些钱。”

周宜宁:“……”

久违的记忆再次拼凑成画面,明白秦绣这是误会孟青妤和余相晚是母女关系。

“想救老太太那条腿,你舅舅是指望不上了,”秦绣瞪了眼想开口的杨志,冷哼,“不然,就只能随便找个医生开刀,以后就永远瘫在床上,我可没时间照顾她。”

不记得怎么出的病房,等走廊发闷的热风扑面袭来时,周宜宁才找回了几分清醒。

她先去了医生护士站,却被无情告知林老现在不在医院。

心灰意冷时,她看见曾在裴京闻病房有一面之缘的林医生,慌忙喊出声,“林医生,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我真得很需要您……”

但距离实在太远,她只能眼睁睁看林医生一行远去。

“你这姑娘,医院禁止大声喧哗不知道啊?”护士很生气,“再乱喊就给我出去!”

心头覆满了绝望,周宜宁只能道歉,“……抱歉。”

走到无人的角落,她忍不住自责,蹲在地上掩面流泪。

怎么办啊?

她普通到连跟林医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能救外婆?

可是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怎么去给裴京闻开口,通过他去恳求他妈妈帮忙?

不觉已泪眼模糊,她看向渐渐黑沉的天色,大脑一片混沌,视线最终定格在门诊大楼的红十字标识。

课本里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但踏出学校大门,她才明白没有钱,普通人连白衣天使都见不到。

可是比起外婆的健康,她宁愿付出自己一切能付出的。

就在她内心痛到麻木,准备拿出手机拨出那串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时,眼前似有两道人影靠近。

左侧的青年身形高大,西装革履,有几分熟悉的眉眼清矜淡漠,只有落在旁边的女孩身上时才有几分柔情。

女孩相貌清澈柔婉,杏色旗袍裹住婀娜腰身,黑发用玉簪半挽起。

是刚才走在林医生旁边的女孩。

那种内秀于中的温婉气质,出身明显是周宜宁只在书里面读过的书香世家。

周宜宁忽然意识到,曾经刻意被她忽略的阶级差距,完完整整在她眼前具象化。

许是蹲了太久,她已经无力思考太多,只能凭本能抬眼。

她想礼貌性站起身,脚腕却失去知觉使不上劲。

好在女孩及时扶了她一把。

她找回空白的声线,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女孩朝她友好弯唇,清眸流转,很快判断出她现在的处境:“需要帮助吗?”

内心那点要强,控制着她想否认,但一个可耻的念头却支配所有理智,强硬阻断了她的拒绝。

最终,她抛下所有的自尊,双目微红深深鞠躬:“我、我走投无路了,求您……救救我外婆。”

前后不过十分钟,舅舅就给她打电话说,护士不仅通知病房有床位,还让他们尽快去挂林老多出来的号。

周宜宁后知后觉想起,她曾在裴京闻的病房,见过那位业界泰斗的林老。

据说想约见林老,不

止有钱,还要有权。

难怪她之前听说裴京闻是京圈人人都想巴结的富家少爷。

权势地位,在这一刻有了鲜明的化身。

周宜宁轻轻呼出一口气,秦绣的抱怨将她凌乱的思绪拉回现实:“磕再多头也比不上有钱人一句话,下午还说这半年的号都约满了,这会儿就空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