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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佺期吩咐道:“撤下残席,重新开宴。”

少了王绪障眼,堂上都是自家人,气氛更为热烈。

徐浩放松地笑道:“杨大人,你可知王内史为何出口伤人?”

杨思平愤然道:“无非是眼红妒忌罢了。”

徐浩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杨大人转任新野太守,可是夺了王内史的位置。”

接着说明事情原委,杨思平笑道:“难怪那小子像疯狗一样乱咬,原来是被二哥抢了他的官,还好安玄堵得他没话说。”

杨佺期满意地道:“安玄应对有度,涨了杨家志气,做得不错。”

徐浩举杯笑道:“雏凤清于老凤声,杨家后续有人。安玄小弟,愚兄敬你一杯,以后要多多亲近。”

杨安玄忙举杯相应,将杯中酒饮尽。

放下酒杯,杨安玄道:“王内史心胸狭隘,怕生出事来,要多加防备。”

杨广不以为然地道:“谀谄小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杨家人多不以为意,杨安玄见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便不再多言。

…………

太守府北面是原司空府,房屋早已毁败,唯有后花园草木繁盛。前秦战据洛阳时,天王苻坚在此修建了几栋楼舍作为驿馆,名曰秀林苑。秀林苑中远朋居,临湖而建,飞檐从松竹中翘出,华巧静逸,王绪等人就驻宿在此。

屋内四角燃着竹炭盆,温暖如春,没有一丝烟味。王绪服过五石散后躁热不安,光着膀子在屋中横冲直撞。案几侧翻,青瓷盏滚落在地,香炉歪倒,香灰泼洒。

“可恨杨家,夺吾机缘,生死大仇”、“黄口小儿,胆敢欺吾,誓要杀之”、“破落门户,也敢跟我王家比,可笑”……

王绪像只受伤的野兽在屋内冲撞咆哮,一脚踢倒西窗下的花几。花瓶摔得粉碎,数枝腊梅被重重踩上一脚,碾得零落。

王强安静地坐在角落,饮着浆水。他是王绪的从弟,跟在王绪身边做佐吏,已近十年。

眼前情形早已是司空见惯,等到五石散药性发散后,王绪自能平复下来。

一柱香后,王绪喘着粗气坐回席上。王强起身替他披上皮裘,奉上热酒,拉开门,吩咐侍立在门外的仆从入内清理。

红潮褪去,王绪的脸色变得青白吓人。喝了口酒,王绪有气无力地道:“杨家欺吾太甚,不报此仇吾恨难消。子慎(王强字),你有什么办法?”

王强熟知王绪心性,方才就在想主意,闻声道:“兄长身为天使,自能呼风唤雨。洛阳天寒,兄长何不呼场风雪冻蛰百虫。”

王绪知道这个族弟颇有机谋,不悦地道:“子慎莫打机锋,有话直说,若能对付了杨家,吾自不会亏待你。”

王强侃侃言道:“会稽王因杨家依附桓家不满已久,此次兵败会稽王有意夺其兵权,不料元琳公(王珣)等人在天子面前替他美言……”

王绪不耐烦地挥手道:“原委吾知,你且直说如何对付杨家便是。”

王强低垂下目光,看着案上酒杯,道:“杨佺期因败贬官,若是归途之中再出事,会稽王便有理由将其二罪归一,罢免其官职。”

“子慎是说借胡人之手对付杨佺期?”王绪眼中闪过狠厉,压低声音道。

王强轻笑道:“兄长,从洛阳至新野千里之遥,除了胡骑出没还有流民作乱,万事皆有可能。”

王绪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此次北来,中书令让吾顺路招揽些流民帅(3)为朝庭效力。子慎放手去做,事后吾定向中书令为你请功,让你外任做个县令。”

王强连声道谢,低下头时难掩心头酸楚。他虽然也出身上品门第,但王氏百年兴盛繁衍,族人开支散叶数以千计。

像王国宝这样的嫡枝,父亲王坦之曾是中书令,岳父是太尉谢安,自小便锦衣玉食凭借门阀不愁高官,兄弟四人个个高官厚爵。

次一等像王绪等人,与嫡枝相近,得以依附为官,要不然王绪这种只知道谄媚的家伙也能成为琅琊王内史。

自己是王氏偏远的庶枝,虽饱读诗书满腹才华,定品却在六品,跟多数族人一样,身在家族的外围,

自太元九年起自己便跟在王绪身边做佐吏,辛苦做事的是自己,居功的是他人。

苦熬近十年到现在不过八品书令史,想来终其一生不过是县令、长史之类的官,太守多半可望不可及,更不用说奢望刺史(4)了。

此次王绪许诺出任县令,王绪内心振奋了一下,自己现年三十有五,搏上一搏将来说不定还有腾达之日。

想到家中妻儿老小的期盼,王强将杯中酒饮尽,辛辣入喉有如火烧。吐出一口酒气,王强起身道:“兄长尽管放心,明天我便起身,一切自会安排妥当。”

掀起锦帘,寒风扑面而来,王强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纱袍,站在廊下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嘀咕道:“天阴欲雪,且待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