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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嫡女杨琳已经出嫁,嫡子杨充在襄阳学宫与杨愔等人一起就读,杨湫此次来义阳把他也带了来,让他们母子相聚。

襄阳与平阳(今信阳市)相距六百余里,卢氏过年时才会随杨安深前往襄阳,一年才见到儿子一次。出嫁从夫,虽然卢氏想前去襄阳照看儿子,但不能离开丈夫独往,今年五月查出又有了身孕,越发不敢轻动。

何氏长袖善舞,见杨湫带了儿女来,实打实掏了十两金买了许多礼物。酒席宴前,何氏一口一个姑奶奶奉承得杨湫开心。

杨湫本不喜欢何氏,但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去年收棉何氏出了把棉交给织布人直接收布的好主意,今年收棉还要倚仗她,也便回敬了她一杯酒,让她坐下说话。

卢氏是个宽厚人,近些年何氏低头做小,帮着她应付杨安深新纳的姬妾,也便没有难为她。何氏善长打理,家中的一些买卖卢氏也与她商量,杨安深见何氏能给家中赚钱,对她也高看一眼,比起其他姬妾来地位高些。

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机会,何氏笑问道:“姑奶奶,今年的棉价大跌,工价飞涨,这棉花怎么收?”

杨湫笑道:“市面棉花每斤十钱左右,你不妨以十五钱的价格收购。”

何氏惊道:“这么高的价,奴估计种棉的人都要来平阳卖棉了。”

“尽管敞开收,哪怕超过两百万斤也不怕。”杨湫豪气十足地道:“奴此行带了三千两金,准备大干一场。”

何氏先惊后喜,杨湫胆敢如此大包大揽,身后肯定是杨安玄在撑腰,雍公的生意还能不赚钱吗。

举杯敬酒,何氏心痒难耐地打听道:“姑奶奶,收这么多棉是军中还要做棉衣、棉被吗?”

杨湫一撇嘴,道:“来之前奴向辛长史打听制军棉衣之事,辛长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棉价大跌,今年军中棉衣的价格也要大减,接着跟奴诉了一通苦,说什么打仗将库存的钱粮消耗一空,看那样子巴不得奴倒贴钱做棉衣。”

赵萱“格格”笑道:“还好我爹领军出战,要不然肯定要吃胡子瞪眼教训奴一通。”

何氏心中一紧,军中棉衣是最来钱的生意,若是这桩生意不赚钱,那收这么多棉花做什么?要织布到哪请这么多人手去?今年的工价可是涨了数倍。

杨湫多喝了两杯,带着几分醉意炫耀道:“今年种棉人多、棉价下跌三哥早有预料,他早命工匠改进了纺车和织机(1)。”

何氏瞪圆了眼睛,问道:“姑奶奶可让人试过?”

张兰接口道:“试过了,纺线能提升六倍,织布至少提升三倍。”

“哎呀”,何氏眉开眼笑地道:“若是这样,只要看好机子,真是越多棉越好。”

后宅诸女饮宴欢声笑语,大堂之上太守杨安深亦在宴客,座中诸客却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杨安深居中而坐,这些年养尊处优让他的体重猛增,比起年轻时胖了一圈。

座中客是郡中门阀,叶、郭、卢、周、万、任等世家的家主相邀前来,送上一份厚礼,得太守留宴。

此次诸人前来是为了棉花之事,开春时这些人得了杨安深许诺,想种多少棉就种多少,分配义阳的额度是四万亩,杨安深自家在官田种的数目都不只这些,这些世家把家中一半田地都用来种棉了,少说也有十五六万亩。

原以为能赚个盆满钵满,没想是入不敷出,这种棉可不如种粮,想起当初雍公派官吏警告过,只是有几人听进了心里。

世家所种的棉田比起普通百姓可不是多出一星半点,农庄上的佃户经过数次梳理已然不多,雍公治下百姓税赋不多,世道也安宁,谁还愿意躲在世家门下做奴仆,自己当家作主不好吗。

这么多棉请人摘、弹、纺、织可是大开销,人手严重不足,工价不敢少给。雍公治下循行巡视四方,这些门阀亦不敢欺压良善,前段时日听闻襄阳庞氏子弟就挨了笞杖。

军中购棉制衣,价格十五钱一斤,比起市价高出一些,自家堆积如山的棉花总得找个出路不是,能少亏点尽量少亏点。

杨安深美滋滋地喝着酒,满面笑容地看着这些家主诉苦,当初这些人逼着自己松口要多种棉,如今又求着自己收棉,一进一出自己的进项就来了。

其实早些天他也愁得睡不着,族中的田地近七成被他下令种了棉,虽然他能卖到十五钱一斤,但相比去年棉价跌成这样,杨安深心如刀割,滴血啊,都是钱。

七月底,身在云社城的杨安玄派人送给他一封密信,让杨安深松了一口气,方知三弟在下一盘大棋,难怪他对那些阳奉阴违种棉的举动不闻不问。

信中杨安玄告诉他,若能做成此事当记他大功。杨安深暗自思量,三弟有问鼎天下的实力,自己身为他的嫡兄将来封公封侯亦非难事。

只是要封公拜侯总得要些名目,三弟交待自己办的事既能立功又不用冒风险,而且可以从中捞取好处,看来还是自家兄弟骨肉亲啊。

端起酒杯,杨安深笑道:“诸公,且满饮此杯,愚有几句话跟诸公讲,听过之后诸公定然欢喜。” 「注(1):手摇纺车始于战国,文献记载最早见于西汉扬雄的《方言》,记有“繀车”和“道轨”,东晋时出现脚踏纺车,北宋出现大纺车,南宋出现水转大纺车;《天工开物》(明)上记载的纺车与当时纺车相比,大概提高效率十倍,有记载大纺车的效率是手摇纺车的二十倍。同样,织机的效率因为黄道婆得到大大提升,黄道婆是宋元时代的人,《天工开物》中记载了花机和腰机,可以猜测织布机效率比起书中所述提高了很多。真实情况不明,勿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