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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其实是他根本就已完全忘记了那件事。

那于她,是一眼至今。但于他,却如多姿多彩的生命河流里的被卵石碰出的一簇细小浪花,转瞬即逝,不曾留下过半分的痕迹。

姜含元闭目,在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忍不住爬了起来,点亮灯,从床底拖出一口箱笼,启锁打开。

箱中装着她带来的花鬘。

这是他母亲的心意。当日和他再如何的龃龉,他说话再如何得难听,她也不能随意弃之。

在这口箱中,压在最下面的,还有一件器物。

和这花鬘不同。很多年了,从她十六岁过后,它便再没有被取出过。

它就一直静静地躺在箱底,被她遗忘。

她迟疑了下,终于,慢慢伸手过去,翻开遮挡的衣物,取出玉佩。

多年过去了,它依然如此温润,便如它的那位主人。它静静卧在她的手心,起初微凉,很快,和她融成一体,变得温暖了起来。

姜含元的指尖轻轻抚摸了下。她仿佛又变成了当日的少女。她熄了灯,带着它爬回到了床上,手心里握着昔日那少年给她的赠物,心里充满了温暖的感情,最后闭目,在帐外的风雪呼号之声,睡了过去。

长安,同一时刻,在皇宫之中,一场盛大的宫宴刚刚结束。

从小年开始,到这个岁除之夜,除了摄政王亲自盯着的兵部和户部,鸿胪寺的官员,是另外一群最为忙碌的人。

明日便是天和三年的元旦大朝会。十几个来自番邦的使团都已抵达。

今夜岁除,少帝和摄政王在宫中设宴招待使团。照例,大臣陪宴。当晚,除了兰荣染病未到,其余四品以上官员悉数到场。美酒佳肴如水般不绝,霓裳宫女跳着番邦未曾见过的华丽舞蹈,人人目眩神迷,看得如痴如醉,宴会的气氛,极是热烈。

摄政王话不多,但几次需他开口时,满场静肃,至于那些番邦来的那些王子和使者,更是毕恭毕敬,难掩慕色。

宴是欢宴,但考虑岁除,百官需归家守岁,宫宴到了戌时四刻便结束。摄政王伴少帝出来。

束戬请他早些回去休息,态度恭谨。

束慎徽道:“臣寻陛下,有事要说。请陛下移驾西阁。”

那里是宣政殿的副殿。平日朝会过后,少帝和摄政王会在那里继续召见大臣,处置各种正式要事。

束戬嗯了一声,低头往西阁去,入内,如往常一样,他坐在自己的正位之上,束慎徽下首。

“三皇叔,你还有何事?”

束戬问完,见他双目凝落在自己的脸上,仿佛在打量自己,生平头回,他的心里似乎生出了一种悬浮在空中似的虚感,竟不敢对望。

他垂下眼皮,微微低下了头,一动不动。

“陛下这几日可是有心事?”

束慎徽问道。

束戬立刻摇头:“没有!我很好!三皇叔你放心……”

他抬起眼,对上那两道带着关切的熟悉的目光,又急忙解释,“也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叫三皇叔你误会了。”

束慎徽颔首:“陛下没事就好。”

他转头,环顾这熟悉的西阁,最后收回目光,再次落到了束戬的脸上,说道:“陛下,过了今夜,明日便是天和三年了。当初蒙先帝信任,临终亲解腰带,将陛下托付给了臣。先帝的殷殷叮咛,至今犹如在耳。臣以无能之身,忝居摄政之位,忽忽也是数载,回顾往事,如同昨日。”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极是严肃。

束戬怔怔地看着他。

“今夜臣请陛下来此,是想告知陛下,臣请辞摄政之位。明日元旦开始,还政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