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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特脚步一顿,以前这个匣子是放在这里的吗?

也不知道是这两年总是生病,还是因为年纪大了,她的记性越发地差了,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这匣子是放在这里的?”她偏头询问跟在身后的侍女。

侍女看了眼,面上有瞬间的犹豫,但还是低下头说:“是的,宫殿里的东西不会挪动位置,即便是打扫也会在事后放回原处。”

她感觉匣子好像不是放在那里的,但又想不起来原本是放在哪里的,这宫殿里不止她一个侍女,谁挪了没放回去也不一定。

她若是明说,王后必然会责罚,一个匣子的位置而已,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梅丽特的注意力都在匣子上,没有注意到侍女变换的神色。

怀里的黑猫“喵”地叫了声,从温暖的臂弯中跳下去。

她伸手打开匣子,匣子里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摞着几本小册子。

看出她有翻阅的意思,侍女从柜子里取出软垫铺在椅子上,挪到她身后。

梅丽特坐下,随手拿出一本翻看。

小册子上的东西没什么稀罕,无非就是先王的起居记载,只不过这行止册是先王亲手书写,上面批注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感悟。

“收获季三月第十七天,今日宿在阿梅这里,很是高兴,真想把寝宫搬过来。”

“收获季四月第三天,阿梅身体不舒服,请了祭司,却探不出病由,担心!”

“洪水季二月第二十九天,阿梅说想要个孩子,阿蒙神,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天知道我要高兴疯了!这是阿梅第一次谈到我们的以后。”

………

………

行止册上的记载十分详细,梅丽特一页一页地翻,这些册子她翻过不知道多少遍,有些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看过第一层的几本,她动作细致地放回去,去拉第二层的抽屉。

拉了一下,没拉动,她眉头微蹙,用了些力气,抽屉总算是抽出来了,她伸手在匣子二层地顶部摸了摸,却是摸到另一本册子。

许是时间久了,册子上的粘性减弱了,没费什么心思就拿了下来。

同样也是一本行止册。

但却不是先王的,梅丽特连看了好几页才得以确定,这是一代法老的行止册。

她皱起眉,这个匣子里倒是有一些其他法老的行止册,都是先王收集的,虽然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但她就一直收着,也很少翻看。

手指往后翻了一页,她动作一顿。

[播种季一月第十二天,麦德查人金印借出]

下面做了小小的批注,字体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一代法老的笔记还是当时书记官的笔迹,许是写的时候不注意,字面被擦到了,十分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内容。

[丢失无法归还,只余一块]

梅丽特眼睛微眯,飞扬的眼尾略过一抹极淡的戾气。

乱糟糟的一天结束。

王宫的纷杂丝毫没有影响到地牢的宁静。

晚上临到睡觉,拉塔巴很自觉地搬到了隔壁,幸好隔壁也给收拾出来了,难得可以睡上一个舒坦的觉。

他看得出来,阿伊并不是一个会和别人睡一个房间……一个牢房的人。

这人从认识的时候就总是一副高冷,生人勿近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虽然是变了许多,但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还是没有改变。

一样的瞧不起人,只不过这种瞧不起从面上转到了心里。

墙上的火把燃尽,尽数熄灭,只剩下伯伊榻边放着的小油灯还勉强坚持着。

伯伊自是睡不着,闭着眼在脑子里数羊,这种招数对他没用,但他还是喜欢数,至少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是放松的,哪怕睡不着也能起到放松的效果。

隔着单薄的眼皮,伯伊感觉到烛火跳跃了一下。

他倏地睁开眼,反手从榻下抽出一把小匕首,匕首是阿曼特藏进来的,他很了解自家大人的习惯,需要一些利器傍身。

然而不等他抬手,一只大手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压制得死死的,让人动弹不得。

鼻间窜过一股熟悉的味道,伯伊浅浅呼出一口气,重新躺平:“你来干嘛?”

来人正是拉赫里斯,身材高大的少年蹲在榻边,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我怕你睡不着,”拉赫里斯松开他的手,把匕首拿走塞回原位,“这里环境也太糟糕了。”

伯伊瞥他一眼:“你来了我也睡不着。”

软榻说是榻,其实就是用皮毛垫高的临时床,铺得很开,睡两个人都可以。

拉赫里斯也是在返回底比斯的路上才知道伯伊认床的事情,当时他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是在想,难怪很少看到阿伊在自己面前睡着。

在自己十六岁生辰那天,拉赫里斯看到阿伊靠着走廊的石柱,半梦半醒的样子叫人至今都忘不了。

拉赫里斯侧躺在软榻的边缘,笑道:“其实是我睡不着。”

想到阿伊在地牢里,他就辗转难眠,看不到人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伯伊偏头看了眼隔壁的牢房,拉赫里斯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我让人在晚饭里放了些助睡眠的药材。”

地牢里晚饭是稀粥,绿油油的颜色看着就叫人无法下咽。

伯伊吃的是阿曼特带过来的,拉塔巴自然也跟着沾光,吃了顿好的,眼泪都感动得冒出来了。

伯伊了然。

难怪今天的饭菜里有两个他不喜欢吃的菜,感情是在这等着呢。

“阿伊,”拉赫里斯粘人得紧,就想凑到软榻上,“我想跟你一起睡。”

伯伊本来想拒绝,但这人一挤过来,口鼻间顿时只剩下青年身上清爽的皂角香,牢房里那难忍的味道都闻不见了,连头都没那么痛了。

他沉默了下,果断地让出了一小半的床位。

拉赫里斯眼睛亮晶晶的,跟只占了便宜的大猫一样,躺上来还不安分,时不时要往伯伊那边挤一点,再挤一点。

“适可而止。”伯伊出声警告。

拉赫里斯小声地说:“可是我要掉下去了,地面好脏。”

他的个头本就高大,伯伊又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他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边缘,不敢让衣服沾到地面,不然以阿伊的洁癖,必然会把他赶下去。

伯伊:“……不然你还是回去睡吧。”

拉赫里斯不高兴地嘀咕:“回去了睡不着,地牢里这么冷,我还能给你当暖炉。”

伯伊沉默,不得不说,这人的体温确认是偏高,本来埃及夜里气温骤降,加上地牢阴冷潮湿,确实是冷的,他的手脚都已经冰凉了。

但这人躺过来,热乎乎的手臂贴着他,还真是有种抱着暖炉的既视感。

“那你老老实实躺着别乱动。”伯伊说了这么一句,又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出来。

他们平日里在马车上也和眼下情形差不多,冷夜里还有个暖炉,即便是不睡觉,也总是比这么冻着来得舒服。

拉赫里斯隐乖巧点头,立刻蹭过去,然后一点都不乱动,和伯伊始终保持着两臂的距离。

只在隐在阴影里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伯伊还是觉得有点太近了,不过考虑到软榻就这么大,确实无甚好说,索性转身侧躺。

拉赫里斯也跟着侧躺,伯伊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后颈,有点烫,又有点痒,存在感极强。

他意识到把这只大猫留下来不是明智之举。

看着青年瘦削的背影,拉赫里斯搭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曲起,虚虚抓握了一下。

他想起四年前,自己第一次学骑马,当时还没有遇到卢巴,所以是伯伊教他的,那个时候的伯伊比他高一个头还多,坐在他身后牵着缰绳。

奔驰的战马让他几乎坐不稳,伯伊就把他揽在怀里,对方略带急促的呼吸,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带着薰衣草香的发丝略过脸畔,每一个细节都让他记忆深刻。

那个时候他便想,阿伊对自己的好会不会也有一点,一点点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

“阿伊,我喜欢你教我骑马。”拉赫里斯说。

伯伊闭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这小子现在骑马的技术比他都还好,是有点天赋在的。

“我……”拉赫里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没有说。

伯伊本来还等着,看他想聊什么,但眼皮却慢慢耷拉下来,越来越重,耳边的说话声一点点远去,周围变得很安静。

最终意识陷入混沌。

青年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绵长,哪怕是浑身尖刺的人,在睡梦中都会收起锋芒,展现出柔软温和的一面。

拉赫里斯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低声说:“等你睡醒,就可以出去了。”

油灯的火苗晃动了几下,本来就微弱的火光“噗”地一下熄灭了,投在墙上几乎融为一体的人影也随之消失。

拉赫里斯等待许久,直到完全陷入黑暗,他才抬起手臂,动作极轻地将面前的人拢进怀里,淡淡的薰衣草香侵入鼻间。

身体触碰到青年微凉的皮肤,黑暗中,暗金色的眼眸带着难以克制的餍足,拉赫里斯无声地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