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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了王府,可卿虽说没了半点压力,只是她便是有些天资,这么多年性子已经养成了,也不会沉下心来读什么书,反倒是喜欢莳花弄草,调香品茗。读书什么的,那肯定是要放到后头的。

但是她们读过的诗词多了,今儿又是咏荷,历朝历代写这个的也很是不少,因此,甜梦香点完之前,两人居然也都拼凑了一篇出来。

一个写道:“翠叶摇风映日辉,荷香轻送入帘帷。波光潋滟摇红影,一片芳心付水湄。”

另一个写道:“玉盖承露别样红,轻舟渡水觅芳踪。愿随流水寄书去,报与荷花一茎香。”

玫姐儿对于吟诗也不是很擅长,这会儿也是敷衍了事,知道甜梦香燃尽,才写了一篇:“风送幽香入碧烟,翠叶摇曳映晴仙。荷盘承露珠如玉,水边清影伴花眠。”

玥姐儿更是直接就抄了一首杨万里的,然后就捧着一杯杨梅荔枝饮喝着玩,不时还要跑到几个姐姐那里,探头探脑看一看。

探春倒是郑重其事,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便是在这上头灵性不如黛玉宝钗,却也字斟句酌,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反复修改之后,及到看着甜梦香快要燃尽,才赶紧另取了一张纸,将改好的诗抄录了下来:“罗裳凌波玉芙蓉,霞光深护水云容。风送幽香知几许,梦回清影共谁同。轻波微动摇渔唱,斜日将沉挂客蓬。谁念莲心苦自守,一生漂泊为荷风。”

倒是黛玉和宝钗,一个一蹴而就,一个却是凝神思索,很快又落笔如飞,等着写完了,大家凑过去一看,都是忍不住赞叹起来。

黛玉的诗写道:“莲叶萦波十里香,烟敛云收逐梦长。兰舟斜缆垂杨下,采罢轻红戏鸳鸯。”

宝钗却是写道:“曲院风荷夏日凉,风送朱颜入骨香。独占韶华一枝艳,花好谁与共芬芳。”

这两人一个写得闲适自在,一个却是一副怀才不遇的气象。在场众人除了玥姐儿,都是读了许多书的,便是自个不太通,但是赏鉴什么的却没什么问题。几首诗里头,的确是宝黛二人写得最好,但最后还是推了黛玉第一。宝钗有些不服气,但是还是得淡然处之,心里却也有些失望,毕竟这次原本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得到贵人赏识,结果如今一看,人家根本不看重这个,不免失落起来。

说白了,便是有李清照那样的才华,也得有个做宰相的外公,做高官的爹才吃得开。如鱼玄机薛涛这样的,倒也是才女,往来的都是当时的高官文豪,最后又能如何呢,鱼玄机做妾都不能为大妇所容,薛涛更是终身未嫁,更别提有什么阶级跃迁了!薛宝钗就是要的太多,既要高嫁,又要夫婿出息,还要帮衬娘家,真有这样的好事,又怎么能落得到她家!

不管怎么说,这场诗会办得还是颇为圆满的,佳姝和可卿不缺钱,还张罗着等着写的诗词多了,集结成册,然后私下收藏起来,以后也是一桩佳话。

待得日已西沉,佳婉带着一帮真小姑子和便宜小姑子回贾家,佳姝和可卿登上王府的朱轮华盖车自个回去。

到了府里,玫姐儿她们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恨不得立刻就将下次的诗会定下来,薛宝钗这会儿已经有些疲倦,也不想再去找宝玉,而是自个回了梨香院。

薛王氏正在盘账,瞧见薛宝钗回来,不由笑道:“可算是回来了,两位县主可还好相处?”

宝钗说道:“两位县主都是极和气的,并无仗着身份骄矜自诩的意思!”

薛王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又道:“这就好,要是寻常王府的县主也就罢了,这平王府说是宗亲,却跟其他宗室不同,素来极有体面的,要不然,怎么就他们家两个王爷跟着大殿下分封海外了呢?”

薛王氏琢磨的是,如今那什么殷洲的生意,虽说不至于是平王府一家独揽,但是平王府最说得上话却是真的,若是宝钗能够跟两位县主交好,王府指头缝里头漏出一点,薛家也能赚不少了。

宝钗也明白薛王氏的想法,但是,她的想法其实是通过佳姝和可卿搭上王府的男主子,她越是跟宝玉相处的时间长,越是觉得指望宝玉出息,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这等出身尊贵的膏梁纨袴,本来就不需要如何奋发上进,指望他摆脱常人都有的惰性,一下子就奋发图强起来,那才叫咄咄怪事!说白了,他老子都管不住,你一个还没登堂入室的表姐,能管得住什么?

所以,对于宝钗来说,宝玉其实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但凡能有更好的选择,她真不乐意一门心思吊在宝玉身上。

宝钗知道,王府那边郑王和卫王都已经出海了,但是府里头不还有一个镇国将军吗?有两个强势的兄弟,这位镇国将军想必不会像是其他宗室一样,只拿俸禄,毫无实权,在许多地方应该都能说得上话。

自己不指望成为镇国将军夫人,但是做个侧室应该没问题吧!

宝钗肯定是不想要做妾的,但是宗室里头,侧夫人也是有名分的,若是嫡妻无子,生下的孩子也能有个爵位。但前提是,能挣到一个侧夫人的位置。如今看起来,那两位县主对自己也就是平常,并无另眼相看的意思,不免叫她有些发愁。

薛王氏却没想那么多,还一个劲地询问宝钗两位县主的模样性情,然后又是没口子地说什么毕竟是天家血脉云云。宝钗随口应着,心里愈发荒凉,是啊,人家是天家血脉,因此,便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大家见了也当做没看见,还得说人家那是自在洒脱,不拘小节。而自己呢,就得端正自持,半点不能有什么疏漏。

想到这里,宝钗便是叹道:“妈,我有些累了!”

薛王氏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关心女儿心理的人,或者说,女儿表现得太懂事了,在薛王氏看来,宝钗什么都能做好,她既然说累了,那就是累了。她看看天色,忙说道:“那就叫下头赶紧打点晚饭,你好歹吃一点再歇!”

宝钗也无太多胃口,便说道:“也不必叫下头如何麻烦了,就叫厨房那边下一碗面条,汤宽一些便好!”

薛王氏一听正好省钱省事,忙也吩咐了下去,表示晚上就吃面条了。他们梨香院这边有自己的小厨房,离得也不远,也不怕面坨了。

母子二人在小炕桌上对坐着吃了一碗面,薛宝钗其实没有多少胃口,但还是将一碗面都吃了,这才搁了筷子。

薛王氏见宝钗面色不好,怕她是沾了暑气,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叫宝钗先去歇下。

宝钗躺在床上,眼睛合着,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一时清醒,一时混沌。她极力想要放空心思,却适得其反,愈发焦躁起来。

这天原本就热了,府里头其他地方早就用上了冰,宝钗这边,薛王氏心疼钱,因此只说小姑娘家家,不好多用冰,免得寒气入骨,伤了身体,只叫人打了井水回来放在屋里,结果弄得屋子里异常湿热。

宝钗本就胎里带着一股子热毒,又体丰怯热,现在心思焦躁,只觉汗出如浆,连莺儿打扇扇出来的风都变成了热风,叫她难以安枕。

她想要发脾气,却又得保持自己温和大度的人设,莺儿作为她的贴身丫头,宝钗平时也没太多赏赐,自然在言语之类的上头愈发要安抚一些。毕竟,原本宝钗身边起码也该有几个丫头的,只是到京城来,只留了个莺儿,后头又补了个文杏,却并不贴身伺候,主要的事情还是莺儿的。若是叫莺儿心中生怨,回头又是麻烦。

因此,宝钗只得坐起身来,见莺儿已经有些打盹,便好声好气道:“莺儿,你去叫文杏打一盆水进来,我擦把脸!”

莺儿其实也有些热,一听宝钗这么说,立马精神了一些,忙说道:“那姑娘略等一会儿,我这就过去!”

宝钗用凉水略洗了把脸,又将微微汗湿的衣裳换了,这才舒服了一些。她这会儿已经半点困意都没有了,干脆坐了起来,叫莺儿拿了丝线过来,主仆二人一边打络子,一边说话。

莺儿也是跟着宝钗出去了的,这会儿手里不停,嘴上却是说道:“姑娘,我今儿看到郡主那宅子里的花儿可真是好看,我还看到好几朵并蒂莲呢!听说是专门从南方移栽回来的,咱们在金陵却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

说到并蒂莲,宝钗其实也是看到了的,她眼看着就要及笄,看到这种,心里就是一阵茫然,不知道自己与谁并蒂,想到这里,她心中暗叹,嘴上却是说道:“这南方地方大着呢,吴越是南方,荆楚也是南方,咱们才走了多少地方,能知道多少!”

然后就听莺儿艳羡地说道:“还得是王府,为了朵花儿,都能这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宝钗一时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