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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良就那么看着她走到面前,抱走了那盆即将遭殃的白玉兰。

且惠把烟灰缸放下,“喏,掐在这里。”

他低头,不紧不慢地摁灭了烟。

她嗔了好长一眼过去,“人家开得正好,差点就被你给糟蹋了。”

沈宗良用手挥开了些白雾。

他无奈地笑了下,“没注意你这么快上来了,怕你闻见。”

燃剩下的那半截烟静悄悄地躺在烟灰缸里。

且惠说:“就不能不抽吗?多伤身体啊。”

“偶尔抽一根,不会的。”

“那也不行。”

她望进他深潭般幽邃的眼眸,忽然伸出手。

沈宗良倚在窗边没动。他轻声问,“什么?”

且惠大起胆子向他提要求,“把你的烟和打火机交出来。”

沈宗良一个抬眸,难以置信的口吻,“你是在和我说话?”

好久没听过这样命令句式了,张嘴竟是要没收他的东西。

一时还挺新鲜的。

那一秒,且惠也被他生分的语气吓住了。

她有点害怕,讪讪地要缩手,又被他突如其来地握住。

沈宗良在她手心里擦了擦,“胆那么小,还想管束我呢?”

且惠低着眉,鼓了两颊哼一声,“才没有。”

他笑,“怎么一句话要被吓到?”

“还不是小叔叔太严肃了。”她小声抱怨说:“你家小侄女都那么怕你。”

沈宗良摸出个打火机放到她手上,“你可以不一样。”

“不一样的话,烟呢?”且惠和他对视着,骑虎难下。

他用下巴点了点窗外,“在车上,这是最后一根。”

她把打火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再回头一打量,沈宗良还站在窗边看她,身后是溶溶月色。

且惠对上他,身体细弱,眼神明亮,双手无处安放。

沈宗良孤身站着,目光沉沉,眸色深而暗。

面前的小姑娘还小,一点这方面的警觉都没有,也意识不到危险。

他最终牵了下唇,“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沈宗良什么也没打算做,连个晚安吻也不要求有。

且惠的身体太弱,他不敢想象真到了那一步,她会成什么样。

刚一转身,她就在身后叫他,“你要去哪儿?”

因为这是唯一的主卧,其他的客房床都很小,空间逼仄。

早上醒来,更不能躺在床上,从窗户里看见日出。

沈宗良胡乱一指,“我随便找个房间睡。”

“你还是留下来吧,没事的。”且惠急切地开口。

霸占着给沈总预留的海景大床房,她于心不安。

“你知道,我最近有点......”

沈宗良顿了下,他不知道怎么把这晦涩的情绪说明白。

大方点承认的话,其实就是怕自己会失控。也许前阵子没休息好,为了一个项目连番通宵,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和自制力都下降了几个度。他不敢和且惠待在一个空间,把这个金雕玉砌的房间变成虎狼栖息的丛林,而唯一的猎物对此一无所知。

且惠往前走了两步,“你最近身体也不好,睡不着就更麻烦了。”

她说话声很轻,一张细白的脸上却有莫名的固执。

沈宗良仔仔细细地端详她,忽然笑了。

原来她还在担心他胃病复发的事。

他静了片刻,“我身体早就好了,没关系的。”

“我有关系。”且惠又朝他走了一段,仰着脸望他。

沈宗良自然地伸手去捧她的脸,“嗯,你有什么关系?”

她勾了勾他的睡袍系带,冲他撒娇,“我在生地方会有点怕。”

他拍了拍她的背,“这里守卫森严,任何状况都不会有的,不要怕。”

且惠顺势抱住他的腰,“森不森严的我不知道,你带我来的你要负责。”

这句拙劣的诡辩说得她面红耳赤。

从家里落败以后,且惠很少执着于什么东西。

现实条件也不允许她有太过旺盛的物欲。

但这个乱云低垂的夜晚,她想要抓住沈宗良。

被她牢牢圈着的男人,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个刀架脖子。

沈宗良无可奈何的语调,“那我要是忍不住了,你负责吗?”

“哪一种忍不住?”

他捏着她细腻白净的后颈,“比如说......”

在沈宗良斟酌的同时,且惠又一次替他说了,“接吻的话,反正你也不差那点钱。”

头顶上一声嗤笑,“说的也是。”

房间中间的床很大,够并排躺下四个人。

且惠打了个哈,自己跑到床上睡在了一侧。

担心她害怕,沈宗良从浴室里出来后,留了一盏夜灯。

他掀开被子躺下去,与她隔着银河那么远的距离。

且惠翻了个身,“我伸手都够不到你。”

“你睡你的觉就好了,不用够我。”

且惠挪过来一点,身上那道细微的香气也近了,“你早上都醒很早吗?”

沈宗良将头枕在手臂上,望着空洞的天花板。

他嗅着小女生身上的幽香,无助地闭了闭眼。

世上应该再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事情了。

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哦。”且惠的思维在睡前很发散,“斯坦福是个什么样的学校?”

沈宗良吐字很轻,腔调也是懒懒的,他说:“红瓦屋顶,圆弧形拱门,世界一流IT工程师的增值中心。比起改变世界,学生们之间更多的话题仍是hook up。”

且惠惊讶地喊出来,“啊,这样吗?”

“当然,这不妨碍它是一所卓越的百年名校。但你要知道,把任何事物在人们面前一五一十地展开,都将是斑痕点点的,名校也一样。”

她点头,“我知道,每个人也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沈宗良看她问了这么多,于是猜测道:“你是想去加州读研吗?”

“不想,妈妈要我去英国,她让我先考雅思。”且惠细声说。

他言简意赅,“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且惠很坦荡地说:“留学太花钱,还是算了。”

昏暗的光线里,沈宗良轻蔑地笑了声,“钱算个什么。”

真是难以想象。

深更半夜,他安详地躺在床上,穿得整整齐齐,隔着一张讲桌那么宽的距离,跟他的小女友议论母校的是非,甚至苦口婆心的,教她如何辩证的看待一样事情,最后固定程序,聊起了她进一步的求学计划。

沈宗良第一次觉得,自己将来应该会是个对小女儿足够耐心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