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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清韵此话落地,整个殿内的空气都好似凝滞了一番,蓦然安静了下去。

龙隐缓缓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向怀中人,刚好对上了他冰冷而坚定的目光。

——他猜到了。

龙隐第一反应想到的却是自己方才因为没顶住美人计亲下去的那一刻,一时间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凤清韵见他半晌未说话,抬手抓着他的衣襟往下一拽,“你是不敢写吗?”

龙隐蓦然回神,却见凤清韵背后就是慕寒阳雪白的灵柩,还有被两人弄得七零八落的贡台。

前一个惹他不高兴的丈夫已经被他一剑送走了。

眼下这个若是给不出让他满意的答案,恐怕也快了。

龙隐当即眉心一跳,立刻绞尽脑汁地想找点东西搪塞:“其实——”

他其实了半晌没其实出个所以然,正焦头烂额时,身后却陡然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而后骤然停在了殿外。

“大师兄,您的魂灯怎么突然灭——”

那人话音未落,便冒冒失失地推开了正殿大门,看清楚殿内的一幕后,他蓦然僵在了原地。

——来的是慕寒阳的二弟子,卫昉。

“你们——!”

凤清韵闻声淡淡地抬起眸子,一地的血迹之中,他手上剑锋之上的血光亦未干涸。

“果然是你!”卫昉惊愕之后进而怒极,当即指着凤清韵骂道,“师尊果然是死在你这贱人手中,师尊所言果真不错——”

“妖族果真是恶毒下贱之物!”

他盛怒之下骂完,颤抖着摸出传声玉符就要捏碎。

龙隐闻言蓦然沉下脸,指尖魔息骤起,正准备拔刀,谁曾想下一刻剑光骤起,鲜血四溅。

卫昉惊愕地捏着玉符咒,另一只手则好似反应迟缓一样,过了半晌才抬起按在自己鲜血直流的脖颈上。

他震惊地看着凤清韵,似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敢在慕寒阳灵堂之内连杀对方两名弟子。

可眼下再震惊什么都晚了,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便身子一软,和他的大师兄一起长眠在了血泊之中。

凤清韵拎着剑,睫毛都没动一下,宛如刚刚只是杀了一只鸡,扭头便和龙隐道:“你方才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所谓的飞升之法,到底是什么模样?”

龙隐丝毫不怀疑,自己但凡说错了一句话,凤清韵下一剑捅的可能就是他了。

天魂说的果然是实话,他确实是三魂之中最好说话的了。

龙隐想到这里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在凤清韵此种状态之下将事情全盘托出。

否则,以人魂的脾气,强行将两人留在幻境之中也不是不可能。

见他半晌不说话,凤清韵果然失去了耐心,下一刻便将麟霜剑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月光之下,那剑锋也冷得宛如月色,冰得龙隐当即回神,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宫主手下留情,本座先前既是答应你出幻境之后如实告知,便不会食言。”

凤清韵却冷冷道:“为什么非要等到出幻境?怎么,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龙隐:“……”

……这要命的问题怎么还能来第二次的?

然而凤清韵此话说得理直气壮,不像是疑问,反倒像是信誓旦旦的反问。

他似乎笃定了哪怕自己拿着剑架在这人脖子上,这人也依旧爱惨了自己。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满地鲜血,背后灵柩,刚刚耳鬓厮磨过的心上人下一秒就要因一句不合取自己性命,这对别人称得上极端恐怖的威胁,对龙隐却是极端要命的美人计。

若不是情况不对,他甚至恨不得当即将人搂到怀里将一切事情全盘托出。

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在幻境之中,尤其是在人魂主导的幻境之中将一切坦白。

若是当真说了,凤清韵闻言恐怕宁愿把他困死在这个幻境中,也不愿意让他出去。

为此,龙隐只能发挥一贯的哄人天赋,汗流浃背地开始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本座只是觉得,幻境之中毕竟主魂倒错,长久以往下去对你身体不好。”

“黄粱一梦本就是黄泉秘术,在此处呆的时间久了可能会导致魂魄分离,本座是担心宫主的身体,宫主怎么反倒来倒打一耙呢?”

这话倒也不算假,毕竟龙隐本人就七魄颠沛,对此深有经历,自然不想凤清韵再跟着他遭受此事。

凤清韵闻言眯了眯眼,似是有些动摇,龙隐见状连忙又添了一把火道:“出去之后,本座自当将一切全盘托出,待听完之后,无论凤宫主想拿本座如何,本座都任君施为,绝无怨言。”

龙隐虽然哄人的谎话张嘴就来,但他当真承诺凤清韵的事,好似还并未食言过。

凤清韵听到这里终于收回了麟霜剑,冷冷道:“最好如此,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他话音刚落,缟素穆然的仙宫一下子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幻境在此刻终于尽数破碎。

原本无边的黑夜被黄泉界特有的昏黄天空所取代,一轮暗红色的上弦月挂在天际,映照着桥下的忘川。

——两人从幻境出来后,不知为何竟跨过了鬼门,直接站在了奈何桥边。

幻境对魂魄确实具有一定的冲击作用,凤清韵垂眸缓了片刻,才从那种魂魄被撕扯融合的眩晕感中回过神。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眸,冷冰冰地看向身旁人。

龙隐喉咙微动,胆战心惊地看向他。

心魔回炉,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来了一切,不仅包括那波澜起伏的上古之事,更包括……

怒与欲按着凤清韵,抵在隔音咒上,不顾那人的哭求而对他所做的一切事情。

……当真是造孽啊。

龙隐喉结微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随即故作自然地开口道:“……奈何桥,忘川水,看来那两碗饭直接将我们送到冥界了,倒是免了许多麻烦。”

然而凤清韵根本不吃他这套。

“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凤清韵冷冷道,“所谓的无人死去的飞升之法,到底是什么。”

他的语气出离的平静,面对如此神态的凤清韵,若不是周围昏暗诡异的黄泉氛围,龙隐恐怕会以为两人还没出幻境,眼下占据主魂位置的还是凤清韵的人魂。

龙隐喉结微动,企图耍赖拖延时间:“……凤宫主确定要本座在这里说?虽然黄泉界入关之法严密,但也说不准是否有仙人渗透——”

可他话音未落,凤清韵竟蓦然拔出了麟霜剑!

而后就那么在鬼门旁不足三里的地方悍然挥下一剑!磅礴的剑光瞬间从中心炸开,一下子将黄泉界昏黄的天幕都给衬得好似白昼。

“——!”

龙隐的声音戛然而止,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那一剑是朝着他来的。

好在那声势浩大到令人心惊的一剑,最终只是在两人身旁劈开了一个用剑意化成的结界。

“便是你可以说了,”凤清韵的语气依旧平和,仿佛刚刚一剑差点把鬼门关劈开的人不是他一样,“办法到底是什么?”

眼见着凤清韵已经把所有退路给堵死了,龙隐退无可退之下,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开口道:“——找齐四象之心,收归天道之权,而后本座亲自回归正位,合于大道……此法之下,只有姓慕的可能因为做饵而身死,除此之外无人伤亡。”

凤清韵显然不信事情能有这么简单:“合于大道是什么意思?”

龙隐看着他,似乎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拎剑把他捅个对穿,见他暂时没有此意后才缓缓道:“合于大道……指的便是消弭于天地之间,自此以后,再无踪迹,亦无人问津。”

此话一出,整个世界好似都跟着安静了下去。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压抑什么滔天的情绪:“——再无踪迹,亦无人问津又是什么意思?”

龙隐喉结微动,继续道:“天道化形本就是逆天而为,实际上是因果倒错之事,所以才会在引来无尽福泽的同时招致天崩。”

“天道本不该化形,故而本座若是身死,此方世界便会自行修正曾经所发生过的一切——曾经有关天道化身的一切痕迹,会尽数从天下所有的地方,包括所有人的脑海中抹去。”

凤清韵闻言登时如坠冰窟,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做不到思考:“从所有人的脑海中……抹去?”

“对。”

龙隐似是不忍心说出这句话,可他最终还是道:

“——没有人会记得我,就如同我不曾来过一样。”

凤清韵闻言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整个人冰冷到了极致,连面色都出现了几分空白。

“不过——”龙隐生怕他控制不出情绪,连忙话音一转道,“不过正如凡人之死一共有两次,身死若是无人记得,才是当真的道消。”

“天道亦是如此。”

“便是将来,天道之身虽覆灭,万古之事虽尽埋于地下,但只要有一个人能想起我的名字——”

“天道便会再临于世。”

那宛如戳进心口的寒冰,听了此话后勉强被暖化了几分,凤清韵心下再次跳动了几分,抬眸时却有些不信任地看向对方。

“这次本座真的没有骗你,小蔷薇。”龙隐难得认真道,“只要有人记得,只要你能记得我……我便能再次回到人间。”

凤清韵喉结微动,好似梦呓一样质问道:“……当真?”

“当真。”龙隐捧着他的脸低声道,“本座发誓。”

可凤清韵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既如此简单,那你上古之时,为何不愿赴死?”

“一是因为四象零落,本座自爆之后,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寻找四象之心,以归本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