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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茂在她对面的椅凳上坐下,桃花长眸横扫过来,却并没有说话,食指一下一下轻叩着桌面,也一下一下锤击在柔娘不堪重负的心脏上。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宋景茂缓缓开口,“这几日你可都想清楚了?”

柔娘用力点头。

宋景茂:“你想清楚了便好,本官说话算话,说保你性命必能保住你性命,前提是你要好好听话配合本官,听明白了?”

“听,听,听明白了。”

……

宋景茂出来时同两名“照顾”柔娘的婆子交代几句,俩人低头称是。

出来柳条胡同,已是华灯初上,透过轿帘,不远处上善楼的重角飞檐挑破漆黑夜幕,一片锦绣华彩。

宋景茂的目光在这片华彩上停驻许久,落下轿帘。

回到府中时,时候已经不早,何氏却不在屋里,宋景茂褪下官袍换了一身便衣,净过手脸后问何氏身边的青儿,“你们夫人去哪了?”

青儿掩唇笑道:“三少爷在后边园子里哄着小囡囡摆摊子卖羊肉串儿呢,家里边人都跑去捧场了呢。”

宋景茂笑道:“那我便也去凑个热闹。”

青儿道:“那您得带上些铜钱,不给钱小囡囡谁的帐都不买。”

宋景茂不由失笑,青儿递过来一串铜钱,“奴婢借您的,一共三十二文。”

宋景茂带着借来的三十二文铜板往后面园子里走,他想起十多年前,自己好容易攒了几十文钱,带着两个弟弟出去街上玩,俩孩子满足又快乐的小模样。

景辰当时好像还使坏故意诓他吃辣来着。

还未穿过月洞门儿,宋景茂便闻到了一股羊油特有的“膻腥味 ”,是那种很勾人食欲的膻香。

后花园中的空地上,宋景辰同宋景睿两兄弟忙得不亦乐乎,小囡囡迈着小短腿儿兴奋地往返与烧烤摊子与不远处的八角凉亭间,送出去的是肉串,揣回来的是铜钱。

小姑娘可太稀罕这种“赚钱”的感觉了。

宋二郎嘴里咬着一根羊肉串儿道,“辰哥儿,我瞅这羊肉能烤,鱼也能烤,蘸上你这秘制调料,指定能香。”

宋大郎坐在旁边矮凳上边用竹签子串肉块,边揶揄道:“老二,别光说不练呀,你不是总吹牛你自己能钓吗,去拿你的鱼竿子跟池子里钓几条上来给我们瞧瞧呀。”

“哎呦我的亲大哥,您可真舍得,咱这池子里可是锦鲤,您弟弟我一条一条挑出来放进去的,都是弟弟的宝贝,金贵着呢。”

宋大郎朝宋二郎瞪眼:“咋?囡囡管你叫亲二姥爷呢,还不能吃你两条宝贝?”

“那您还是叫她把她亲二姥爷给烤了吃吧。”

“我才不要把二姥爷烤了,二姥爷烤出来不好吃。”小囡囡听见俩姥爷说话,插嘴道。

“为啥不好吃?”宋大郎、宋二郎异口同声问道。

宋景辰可是领教过这小丫头的童言无忌,抢在小丫头前面童言无忌道:“二叔,您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为您都是二姥爷了,肉都没烤呢就老了呀。”

宋二郎哈哈大笑,宋大郎也乐,小囡囡不知道俩姥爷为什么乐成这样,不乐不合群儿,她也咧着小嘴儿跟着乐。

宋大郎见自家小外孙女笑得见牙不见眼,怜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头。

不远处凉亭里一众女眷簇拥着老太太坐一块儿吃着羊肉串儿乐呵,老太太道:“囡囡能有现在这般活泼伶俐,多亏了辰哥儿这孩子有耐心。”

竹姐儿听到祖母说辰哥儿“有耐心”抿着嘴乐,辰哥儿不是有耐心,他是鬼点子太多,随便掏出个鬼点子就能把小囡囡哄得团团转。

王氏由衷感激老三一家子把自家闺女还有外甥女照顾得这般好,忙道:“老太太说的是,秀娘把竹姐儿同囡囡当亲闺女亲外孙女儿看呢。”

老太太:“老三有段时间没来信了吧?”

王氏:“是有日子没来信了,兴许是最近忙。”

老太太微微叹口气,“也不知什么年月能调来京城一家子团聚,景辰在京城里弄个上善楼算是给绊住了。

孩子没跟他爹娘分开过这长时间呢,我瞅过段时间让老大或是老二谁的陪景辰回一趟南州,老三俩口子不定多想他呢。”

姜氏道:“娘说得是,大哥岁数大了,这一路坐船的折腾他,便让二郎陪辰哥儿去一趟就是。”

何氏不似其她人,她本身是关注朝局之人,宋景茂一些事情也不瞒她,她心里明白景辰大抵是出不了京的。

听景茂说三叔现在不止管着南州的兵马,就连周边两省的兵马也一并归他管了。三叔在外面的权势越大,皇帝越不可能放景辰离京。

心里明白归明白,她亦不会扫众人的兴,只在一旁笑着听。

闲聊着,老太太又忍不住提起俩孙子的亲事来,辰哥儿年龄还小可以暂时放放,主要她瞅这孩子玩心还重着呢,早早成亲俩人都不懂事儿,说不得鸡飞狗跳成一对怨偶,还是等大点儿再说。

辰哥儿玩心重,睿哥儿这孩子却是个稳当的,十岁年纪也不小了,若有那合适的,还是早些订下的好。

老太太朝何氏道:“静秋,你看人准,亦人脉宽,给咱睿哥儿留意着些,若有哪家不错的丫头,不妨相看一番。”

何氏应下。

宋景茂进园子时,景辰同景睿两个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几乎是同时上前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他,一个给他往脖子里套围裙,一个往他手里塞肉串儿——

“大哥您请——”

“大哥你来——”

哄孩子玩儿什么,还是让给自家大哥比较好,这小囡囡卖上瘾了,不让停呀!

宋大郎同宋二郎老哥俩一见景辰同景睿闲下来,撒丫子就跑,边跑边道:“睿哥儿,辰哥儿,串肉串的活儿就交给你们兄弟了,大伯二伯老了,眼神儿不好使。”

宋景辰同宋景睿俩难兄难弟风中凌乱。

宋景茂笑道幸灾乐祸,只这幸灾乐祸没维持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外甥女精力咋能这般旺盛呢,咋就不困呢?

宋景茂对玉白俊脸上的黑炭印一无所知,认命地替自家外甥女烤肉串,他这人向来干净整洁得很,等到小囡囡困觉,叫下人们收拾了摊子,他盯着花脸回屋里去,惹得何氏同两个丫鬟忍俊不禁。

宋景茂黑脸:他敢肯定那俩坏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夜已深,笑声散去,如水的月光极尽温柔地洒满院落。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

若不是窗外恼人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宋景辰这会儿还睡不醒呢。

长头发铺了半床,凌乱地散于身下,半张脸埋在蓬松又软塌塌的鹅毛枕里,倒显得小脸更嫩,眼睛更无辜,甭提多么人畜无害,任谁看他这样都只能联想到没啥攻击性的食草动物。

宋景辰自来没有睡醒就起床的习惯,他得墨迹一会儿才想动弹。

就他这样的,要他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上朝,那得要了他的小命。

在床上墨迹够了,困意消散地也差不多,他这才挑开纱帐,唤知夏进来,洗漱用饭。

马良知道景辰睡懒觉的习惯,特意等到日上三竿过来找景辰,说是全京城的酒楼都学会了玩打折券,萧楼的人快被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