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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马匹在往城北衙署去的时候,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

最后魏劭停马,在道旁沉吟了片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苏娥皇的头疾这些天一直没有好,那日从衙署回来,无法再上路了,一直歇在驿舍里。

她入住驿舍的第一日,驿丞便经由她的随从之口知道了她的身份。

左冯翊公夫人,这一层便罢了,不过是个死了的空有名号的汉室宗亲的遗孀。

真正叫驿丞另眼相看的,是她与晋阳新主燕侯魏劭沾亲带故。

她来的第二天,就去拜望了深居简出的燕侯夫人。回来后头疾发作,燕侯夫人闻讯,特意打发了医士来给她瞧病。

可见关系确实非同一般。加上苏氏出手大方,是以这大半个月来,她留居养病的日子里,驿丞侍奉周到,对她很是高看。

这日的傍晚,驿丞匆匆赶往后堂,来到一间雅洁清幽的房前,叩响了房门。

苏娥皇的侍女打开门,露出面孔,驿丞说道:“燕侯来了!此刻就在前堂,请夫人过去叙话。”

驿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是恭恭敬敬的。

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位左冯翊公夫人,竟然能够劳动燕侯大驾亲自来此,看来交情果然匪浅。

侍女请驿丞稍后,返身入内,将话复述了一遍。

苏娥皇正侧卧于床榻,单臂支颈,闭着眼睛,恍若入睡。一个侍女跪在她的身侧,为她轻捶腿脚。

她睁开眼睛。极力按捺下加快了的心跳,说道:“叫他去转告燕侯,说我犯了头疾,能否请燕侯入内叙话?”

侍女出去传话,俄而返道:“驿丞说,方才他已经提过夫人在此养病之事。燕侯说,若是夫人病体过于孱弱,不便此刻见面,他便改日再来。”

苏娥皇道:“不必。叫他传话,我稍歇便去见。”

驿丞离去,苏娥皇从榻上迅速翻身而起。侍女服侍之下,换了一身她多日前便备好的水红色的薄薄丝衫,襟口绣着的一朵精致蕙兰,服帖地卧于她丰满的胸前,极抓人的视线。她的腰上系了细细的长带,下坠玉佩。这一身衣裳,完全地显出了她身段的丰熟之美。她对镜,往面颊和唇上稍稍点染了一层淡淡胭脂,却并不梳头,反将几缕鬓发稍稍打散,挂落了下来,仿佛片刻前刚从锦帐离衾而起,多了几分慵懒的病弱之态。

苏娥皇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在两个婢女的左右扶持之下,出了房门。

她跨进那间堂室,看见大开的那扇西窗之前,立着一个男子的背影。

一道昏红的夕阳从窗口斜射而入,将男子笼罩,地上投射出了一道长长的身影,显得他愈发伟岸。

他仿佛在眺望远处,或是出神地在想什么,背影纹丝不动。

三年前开始,苏娥皇就开始处心积虑地想要再次接近这个曾被她弃掉了的男人。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有机会,得以和他再次这样面对面地相见,近旁没有旁人。

苏娥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张口唤他,魏劭已经转过身,朝她快步走了过来,停在距离她数臂之遥的屋子中间,目光地径直落到了她的脸上,说道:“夫人身体如何了?我前些时候一直不在晋阳,收到了我妻的信,她在信中提及了夫人,我才知道夫人竟也到了晋阳。”

他的语气很寻常。苏娥皇却微微地一怔。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和魏劭相遇,二人独处时候的开场。

却没有一种,会是这样的情景。

中间插了一个他口中的“妻”。

自己到来的消息,还是经由他的“妻”的口,转达到了魏劭的面前。

她的心里,慢慢地涌出了一丝仿佛受到了羞辱般的不适之感。

她凝视了魏劭片刻,缓缓地道:“我的头疾,从我出嫁后,便折磨了我多年,每逢心情不畅,便会发作,发作时候,生不如死。多方问药,也是无效。后来遇上了一个神医,神医给了一个方子,叫我照方搓丸,发病服下药丸,如此方能镇痛。我问神医病因,神医说,此为心病,药石止痛,却不能治本。须哪日除去了心病,方能得以痊愈。”

魏劭注视着她:“如此夫人更要注重平日养性,凡事勿郁结心头。我来,也是想问夫人一声,病养的如何了?”

苏娥皇一时有些吃不准他问这个的意思,迟疑了下,道:“歇了这么些天,也是差不多了……”

魏劭点头:“如此甚好。夫人不是说要去洛阳吗?明日如何?我明日早,派人来此,护送夫人上路至洛阳。”

苏娥皇一愣,道:“方才驿丞来传话时候,我正躺着,人有些乏力,本不欲出房的,只是听闻君侯来此,方挣扎起身。明日恐怕依旧无法出行……”

魏劭再次点头:“也好。那夫人安心养病。哪日好的利索了,叫人传个话给我妻,到时我再派人送夫人上路。夫人身体既不适,这就回房吧。”

说罢,魏劭转身而去。

苏娥皇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在他快要跨出房门之时,追了几步上去,哑着声道:“二郎,你真就半点也不问,当年我为何弃你另嫁?我又为何落了头疾,就连我的声音也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