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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柳平城天气不大好,倒春寒一般,湿冷湿冷的,叫人不舒服。原本因柳生之死一案破了而欢欣鼓舞的书生们本该多出游办文会的,也败退在了无端肃杀起来的寒风下,闭门读书。

裴远鸿却不管那么多,案子破了,也算给了白老先生一个交代,省得他因为学生的死而借口在家休养,还需圣人三番五次表达慰问。他收拾了行装,准备在回京前独自出郊外打猎,也好散散心。

白老先生本名白慎远,素有才名,年少连中六元,一路从县案首到状元,后被钦点为太子太傅,卸任太傅后收了不少弟子,桃李满天下,又怎会因门下不知第几个弟子的死而悲痛欲绝?

只是曾经太子、当今的天子,与白大儒虽为师生,意见却常有不和,近日更是因为“灭佛”一事,白慎远不赞成“灭佛”之举,与陛下产生了纠纷,这才借柳生之死一事发挥。

那群秃驴,吃喝玩乐一样不少,不过一群骗子,若非太后崇尚佛教,陛下也不会容忍那么久。距太后仙逝已有三年,陛下手中的刀早就磨利了。裴远鸿暗忖。

还未完全染上青绿色的树林簌簌拂动,有乌鸦飞过,发出拉长声儿的不详嘶叫声。裴远鸿目光一利,手中长弓拉紧,“咻”一声破空响,一只乌鸦哀叫着落下来。

裴远鸿打马过去,却发现那只乌鸦落的位置不太妙,不偏不倚正掉落在小山丘顶部一处孤零零的坟包上头。乌鸦还在哀哀地叫,挣扎扑腾,血从漆黑的羽毛下渗出,浸染了坟包上一小块黄土。

真是晦气……

裴远鸿手上沾染人命无数,他从不信鬼神,也不信什么报应。可自从那件事后,他不得不信。他下马走上前去,恭敬行一鞠礼后,道一声抱歉,这才伸手将那只乌鸦拾起。

泥土糊住了坟碑上的字,叫他看不清楚。当然,他也没想探究就是了。

哀叫嘶鸣的鸟儿已感知到危险,只是它们脖颈最为脆弱,两根指头微一用力,便断了气,不再挣扎。

天色更暗,眼看就要下雨。裴远鸿拔出乌鸦身上的箭矢,把鸟儿随手一丢,趁大雨来临前打马回城。

雨落了下来。

先是淅沥沥小雨,又过了一刻钟,雨渐渐大起来,噼啪作响。大伙儿都急着往家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个衣衫褴褛的疯子,乱发披散,赤着脚乱跑,一边跑一边诡异又扭曲地笑,嘟囔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跑着跑着,他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跌落在地,疯子抬起头要爬起来,正正儿对上坟碑,雨水将碑上的泥土冲刷干净,露出下头文字。

“吾妹……白茸……之墓?”疯子也识几个字,怔怔愣愣念出来后,思索片刻,旋即拍手大笑不止。

“死啦!都死啦……”

“死得好!姜遗光也要死……祸害……灾星!”

大雨中,一个疯子手舞足蹈。

离他不远的坟包顶端微微动弹两下。

湿漉漉、脏兮兮的泥土缓缓松动,伸出一只柔软白皙的手。

裴远鸿回城速度虽快,到底还是沾上些湿渍,他没来得及换衣裳,密探已送来了来自京城的消息,挥退左右后,裴远鸿拆开密信,细细查阅。

这是一份入镜之人的名单。此番入镜者共三十一人,算上姜遗光便有三十二人,算是渡死劫中人数极多的一次。

人数越多,时间越长,代表死劫越是诡异艰难,死的人也会越多。

也不知他们这回的死劫如何,难到何种地步,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他对那些入镜者身份了若指掌,也都暗地里打过交道,纸张摊开,裴远鸿提笔做下批注。

“程巍,心细谨慎,胆量不足,五成。”

“容楚岚,缜密聪慧,智勇双全,六成。”

“方映荷,胆量过人,三成。”

“方映月,心细如发,身体孱弱,三成。”

“凌烛,身手不凡,敏锐聪慧,五成。”

……

他在预估那些人平安归来的概率,但他笔下那些人的预估中,最高也不过六成。

提笔写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笔尖顿了顿,晕开一个小墨点。裴远鸿思索片刻,继续写下。

“姜遗光,不明,或多智近妖,六成。”

……

姜遗光自己都不知道裴远鸿对他有这样高的评价,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仍在思索着逃离之法。

他不相信那些做足了准备的人会是进来送死的,他们既要进来,必然有离去之法。现在那考官还没过来,他暂时不能试验想出的法子,便在脑海里事无巨细地回忆着。

排队时等候的人、考官、衙役……

一列列整齐的号房……

蓦地,姜遗光轻敲的指尖停顿了下来。

一切都和正常科举考试时相类似,唯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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