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只是没想到,他们失踪之处竟然就是这座乌龙山。

“乌龙山里的人也去找过,沿着痕迹到鬼哭林外,就再也不敢进去了。”

马近卫解下腰间水壶抿了一口,万一真出不去还能省点儿水,继续说:“后来的事儿你们也知道,太祖听闻惨胜起先大怒,以为是那将军故意延误,差点问罪,后来找不到人,才察觉出古怪。”

“再后来,天下太平了,右将军来到这里,花重金让人去找。听说那队人里有那位右将军的弟弟。他说生不见人死也要见尸。他给了几十两金子,就有人心动了。”

“乌龙山本地几个有本事的猎户约好了平分银子,叫上了几十个人,将军也派了人,一共几百个好手并一百来匹马,几十条精壮的猎狗,找人算过日子后进了鬼哭林。”

“但就算这样……也没有人出来。”

“进去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连狗都没出来。”

一番话说下来,几人更加心惊。好在他们平常见过世面,这种怪事儿听也听过不少,面上还能撑住。

姜遗光道:“从那以后就没有人进去过了吗?”

马近卫感叹:“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有,或许没有吧。”

姜遗光自言自语道:“本朝不知有没有让入镜人来看过。”

柳大无奈:“估计是没有的。”

要真让入镜人来过,如果解决了,当地人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避之如蛇蝎。如果没解决,反而让入镜人身死,也该有记录在案。

所以他们没听过,应该就是没有派人,毕竟太祖时期派那么多人都没个结果,干脆就不叫人来了。

不过嘛,柳大等人只听闻京中怪事被入镜人处置的记录,像京城以外的地方,要不是和上回海津镇那样闹大了,恐怕是不会派人去的。

入镜人也要省着用。

再说,老百姓生来就会趋利避害,哪个地方闹鬼,他们自然而然就避开了。要真有不长眼往上撞的,他们也没办法。

姜遗光也懂了,没说什么,望一眼四周,记下悬崖的位置和周边树木,道:“走吧,既然悬崖在这头,我们往反着走试试?”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

他们早知道姜遗光是入镜人当中有名的一个,论头脑和心眼估计他们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干脆听他的指令行事。

套了马的马车松开套索,马车车厢放在路旁当个路边,绳子栓紧了。拉车的马得以自由,很快又被安上马鞍,供姜遗光骑。

干粮、水、衣物和被褥全都带上,每人身上背一些,大头放在马背上驼着,轻装上阵往前走。

方才幻觉中他们走在大路上,鬼打墙消失以后,脚下平坦大路就变成了崎岖蜿蜒小道。

分明是山顶,树木也不茂盛,叶子都没多少,却仍旧让他们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好像太阳也被薄薄云层和并不繁茂的枝桠完全遮住了,阴冷的风透过细瘦树杈往他们骨子里钻。

“现在都要入冬了,本来就冷,山里更冷。到了晚上就更糟糕。”柳大安排,“等太阳落山后我们就别走了,找个地方休息,生火,轮流守夜。”

其他人赞同。

“鬼哭林本来就危险,夜里就不要走了。”

“看样子还有几个时辰才天黑,我们小心些,说不定今天就能出去。”

他们不愿意扫兴,各自说好听话,兴致勃勃。

姜遗光也笑了笑:“是了,等明天我们出去,可得好好吃一顿,我请客。”

马近卫高兴道:“那感情好,我听说徽省有道名菜叫臭鳜鱼,名字带臭可吃着香。到时候姜公子可别嫌我吃得多。”

姜遗光笑道:“怎么会?尽管点,要是吃不饱我就不认账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笑闹,牵着马往阴森恐怖的森林里去,谈笑间神情自若,完全不把周围能止小儿夜啼的鬼哭林当回事。

鬼哭林中根本没有路,树木又多又密,低矮灌木丛遍地,寻常人几乎无从下脚。

他们还好,个个都有功夫在身,可牵着一匹马没法赶路。因此姜遗光等人都是轮换着由几个人在前面提刀开路,把荆棘尖刺等障碍砍了,再往前走。

这样一来行路速度大大变慢,一刻钟过去也不过走了几丈远而已。且越往前走,地面的荆棘就越来越茂密,树枝也更加粗壮,砍起来比之前费劲不少。

越走越慢。

行进了两个时辰又一刻钟后,他们估算着已经彻底深入了这片鬼哭林的腹地,往后看去,已经完全看不见悬崖的踪影。

头顶上的太阳更黯淡几分,甚至分不清挪到了哪头,无论从哪看去都是灰扑扑的一片,往天上看不见云霞,往地面看瞧不见影子,很难分清东西南北。

嘴上乐观,其实他们都做足了准备,干粮还好,带了够大半个月吃的饼子和馕,水虽然不多,减省点倒也能喝三五天。可惜他们一路走来没见着河流,地皮表面都是干巴巴的,也没见着活物。

再过半个时辰,柳大忍不住了。

“我们还是把马先留在这吧,牵着马根本没法走。”

鬼哭林中荆棘与嶙峋岩石遍地,马就是个累赘。

柳二不太乐意:“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把马丢掉,我们的行李怎么办?还是先忍过今天再说。”

柳大想想也是,没再坚持。

这会儿,他们都已经都不像方才那样笃定今天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在这个地方过夜的准备。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是看不清太阳,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太阳慢慢落下,天渐渐暗下来,风也逐渐更冷了。说话时嘴边呵气都能呼出白色的雾来。

可眼前依旧是干枯锋利的枯树、干巴巴土地和形状古怪的石头。

看不到一点生机,到处都是灰暗的,灰茫茫一片。

这样的怪景看久了,很能消磨人的意志。

近卫们也不例外。

他们固然心智坚韧,说是不怕死不怕累,可只要是人哪有真正不怕死的?近卫门不怕死,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为陛下效忠而死,那是他们的荣耀。

才不是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诡异的树林里,连尸骨都送不出去。

众人之间气氛一直维持着一种装模作样的欢快中,谁也不愿意当破坏气氛的那个。

姜遗光倒是心情一直不错的样子,偶尔说笑两句,不见他面上为难,让人看着就感觉他胸有成竹似的。

“原本该找个有水的地方露宿,不过这里实在找不到,就挑个平整的地儿吧。”姜遗光指了指某棵稍微高大些的树,“不如就在那棵树底下怎么样?”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牵着马往那边过去,一边走一边开路,好不容易到了树底下,把周围的荆棘野草全砍了,用刀剁成细细碎碎的木头段,再把树上的树叶子都摘下来铺在上面。

几个人把马拴在树边。

他们还记得带干粮和水,干草这种东西却是没有的。路上的荆棘灌木又不长叶子,是以马儿们也饿了许久。

其中一个近卫试探地从树上摘了些叶子给马吃。叶子不大,又细又尖,颜色还古怪地发黑,分不清是什么树,看起来似乎有毒。但现在也没办法,只能试试。

那些叶子还放着刺鼻的气味,马根本不愿意吃,其中一匹马约莫是饿极了,甩甩尾巴还是啃了几口,过不了多久,那匹马便头晕目眩般轰然倒地,口里吐白沫。

再一探,竟然没气了!

“这什么鬼地方,竟然连树叶子都有毒!”近卫暗骂。

柳二连忙道:“说不定是马不能吃这叶子呢,未必是有毒。”

姜遗光说:“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别烧着叶子了,只烧这些木头吧。”

两个近卫把死了的马用力拖到一边,天气冷了,马尸不容易腐烂,一路走来也没有见着什么蚊子苍蝇乌鸦秃鹫之类,他们倒不担心,但夜里有个尸体摆在旁边,还是让人不舒服的。

要不是担心马吃了毒叶子肉会不会有问题,他们都想从马身上割些肉下来。

那边,另两个近卫蹲下去点火。

灌木丛的树干也是深色发黑的,看起来很诡异的颜色,寻常人见了心里发毛。又像铁一样硬,用巧劲削才削断,火折子引了一点点枯黄叶子点燃后小心地烧,好半天才烧起来,点起的烟也刺鼻得很,又呛又难闻,多闻几口都感觉头晕脑胀。

柳大直接就地一滚把火扑灭了,愤愤道:“算了,也别点火了,连木头都是有毒的。”

军中就有一种下毒手段,便是把毒药掺了火药丢进火堆里,点着时毒烟滚滚,敌人不知不觉间就被药倒了。

真要再继续生火下去,他们恐怕都会死在梦里。

姜遗光叹口气:“这样一来,我们夜里就得更警醒些了。”

柳二也跟着扑灭火堆,把这一堆有毒的木头全都丢出去,“应该也没事儿,这地方没什么野兽,就算不守夜也没关系。”

姜遗光才轻声道:“防的不是野兽……”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飘散在风里,眼睛也跟着风飘向不知什么方向,那双眼睛好像能看到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似的,颇为神秘。

拖着马离开的近卫把马放下后,多少有点难过,可他们也没办法,只得往回走,走了没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差点跌倒,他以为又是石头,骂骂咧咧回头一看,惊得一身白毛汗都要起来了。

“……你们……你们赶紧过来看看吧!”近卫大叫起来,指着掩藏在石头下的一个白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