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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宅的确有古怪,当初修建时请了很多风水先生来看,好不容易选了址,定了良辰吉日开工,住进去的日子也找高人算过。一开始的确没什么事,白家很快兴旺起来,后面更是有人在京城当大官。

谁知是不是去京城的那一支把白家的灵气都带走了,祖宅不断有怪事发生。

先是夜里频频有人听到奇怪的声音,没有人的房间,却总能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晚上还能看到奇怪的影子。

他们又去请高人来看,可不论是谁都说这间宅子没有问题。这些人又舍不得离开祖宅,于是只好心惊胆战地在这间偌大的宅子里住下去。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桩惨案……

房子虽然没有烧起来,可他们却觉得这比被一把火烧了更可怕。想想,本来要燃起来的大火,忽然被雨浇灭了,这不是祖宅显灵了吗?

可能就是因为祖宅有灵,所以才不愿意让人居住,谁住都会倒霉。于是他们又挑了个日子,所有人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到那以后才没有怪事发生。

可今年开始不知是怎么回事,怪事又慢慢多了起来,不光发生在祖宅,更是发生在酆都城各处,就连酆都城的城主府和底下各县县衙都空了。

所以蜀地许多地方变得很奇怪。

没有官老爷们,没有衙役,没有人收税。地主们起先害怕,之后就不在乎,农民们也没感觉出什么不同,害怕归害怕,人还是要过日子的不是?反正地在这儿,跑不了,他们是给地主干工,又不是给官府。

于是竟也这么平平安安地过下来了。

哦,也不一定平安。

总能听说什么人在夜里遇到了什么怪事,或是惨死暴毙,或是发狂杀人。不过只要没发生在自己家,也没什么。

姜遗光问起了当地知府一事。

酆都城的知府算是个好官,青天大老爷,底下小老百姓有时遇到天灾生活过不下去,他就想法子免除税疫,要来粮食赈灾。好几年了,也没听说干什么坏事,颇受当地人爱戴。

但就是有一天,天亮以后,知府一家都不见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天亮了,知府家里总要开门的,下人们要进出干活买菜扛包什么的,但那一天没有任何动静。门外守门的衙役也不见了,想递拜帖,敲了半天门都不见门房来收。

没人出来,其他人不敢进去,后面还是个和知府有旧的学子拿着拜帖推开了大门。没多久,学子就屁滚尿流地逃出来,大喊闹鬼。其他人拦下他,可那个学子已经疯了,嘴里只会念叨这两个字,谁也不知他们看到了什么。

百姓们感念这位大人,便纠集了几十个青壮汉子,拿上家里的猎刀菜刀猎弓等等,牵了十几条狗,浩浩荡荡闯进知府家大门。还有些胆大的就留在门口等接应。

“进去以后狗就叫得厉害,吵得半条街都能听到。结果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接着往里走,地上墙上到处都是血,然后在外面墙上挂了好大一幅画画,画上就画着知府家里人,连柴房生火的小丫鬟和知府大人的小孙子都在画上。”白祖望心有余悸。

“听说看到画的时候,画上的人还能眨眼睛嘞,哭着求外面的人把他们放出去。”

姜遗光问:“后来呢?他们想办法了吗?”

白祖望点点头又摇摇头,“办法是想了,但没啥用,有个人伸出手想把里面一个人拽出来,结果画里的人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像恶鬼一样,伸手就把他也抓了进去。那个人就也被困在了画里。”

“其他人都要吓坏了,他们就商量,这些人已经被害死了,变成了伥鬼,要把伥鬼除掉。不然它们还会引诱更多的人拉进画里。”

“然后他们就找了火把,把那些画烧了。烧第一张的时候,画里的人到处跑,不停地又哭又骂,还是被烧了,惨叫的声音很大……”

说着,白祖望声音低下去。

他会知道那么多,正是因为那一起日他也在。但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所以只是和儿子在门口等着。

那天的惨叫声,至今回想起都令人触目惊心。

姜遗光问:“后来呢?”

后来……

白祖望长长地叹口气。

后来,画里的人都被烧死了。

但是挂在墙上的画纸一点没事,只有画上的人变成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还散发出臭味,看起来就好像他们真的烧死了人一样。

白祖望一直没有进去,等里面的人出来以后,看他们脸色很不好,多问几句,那群人把事情说了,只说他们把画烧了,画里的人也跟着烧没了。

但他总感觉那些人隐瞒了什么,就让儿子想办法打听。他儿子找个机会请其中一个人喝酒,喝多了以后,那个人才把实情说了出来。

画没有毁掉,画框和画纸都在。他们……他们烧掉的,是知府大人一家。

画中人都被烧死以后,变成了画上的一堆烧焦的灰烬。风一吹,那一滩滩灰烬就离开了画,出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吓傻了,不敢再多留。他们也不能叫别人知道他们烧死了知府大人,只好说知府大人和他家里人都变成了恶鬼,连画一起被烧了。

这件事是个秘密,要不是白祖望觉得姜遗光不可能说出去,他也不敢坦白。

姜遗光微笑一下:“原来如此。”

打听够了,出殡那日也到了。

老天爷很给面子,一大早天色放晴,不下雨也不下雪。阿寄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舌头底下压一片生姜提神,在老仆们搀扶下到灵堂前准备迎接客人。

来的人很多很多,各有目的,动小心思的不少。但姜遗光把近卫都派出来了,这些久经杀戮的近卫不必做什么,抱着剑站在那儿就足以让许多人压下心思,只能老老实实递上白包进来,然后上香、烧纸、悼念,再走到阿寄身边说些安慰的话,说了赶紧跑。

原因无他,阿寄身后站着个比外面守卫们更可怕的年轻男人。

他看着真的很年轻,未及弱冠,他甚至没有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样貌堪称俊美,神情温和。但所有来人见到那位年轻男子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反应都是恐惧,好几个甚至不敢走上前来。

于是有些想要和阿寄套近乎的人说不上两句也赶紧跑了。

阿寄心情复杂。

他很畏惧姜公子,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在,自己会遇上更多麻烦。

这些打着远亲名号的人会随便把他过继给某一家,然后就能占掉家里留给自己的东西。他根本没法反抗。

而他也确实没有害自己,不是吗?

等大多数吊唁的人都退了,姜遗光也从身后走上前,捡起一叠黄纸扔进火盆里,看着它烧干净。又递给了阿寄一个白包。

“节哀。”他说。

阿寄接过,心情更复杂了。

时辰到。

知宾拉长声音喊出声后,白家的下人、分支的家人们齐齐大哭。请来的劳工抬起棺材,八人抬一口,一个接一个往外走。

在这一刻,阿寄哇一声大哭起来,泪流满面。

他的亲人去世已经有大半年,该伤心该难过也早就悲痛完了。可在这一刻,那些人抬着棺材往外走去,踏出门槛时,他忽然又更真切地意识到家人们是真的离他而去了。

再也见不到了。

从今天起,只有他一个人了。

阿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把这近一年来受到的惊吓和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等最后一个棺材也抬出大门,阿寄想追出去,腿一迈却没力气,晕了过去。

“少爷!”正抹泪的老仆大惊。

等阿寄再醒过来,鼻子间一股清凉的药香,嘴里也有苦苦的参味。掀开帘子一看,他们一群人都在野外的山上,白家祖坟就在这儿。

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哭晕了过去,可能是睡着的时候别人把他带过来的。

而现在天都快黑了。

正常下葬不需要那么久,可谁让他们一口气要下葬几十口棺材呢?请了一百来个壮劳力也不够用,这边填上一个立好碑放好供果,那边马上又要再填。忙到天都擦黑了,还有几口棺材没下葬。

阿寄牵着老仆的手走过去。

他的爹娘、姐姐、祖父……堂叔公、堂兄……都在这里。

阿寄看着那些石碑,摸了摸眼角,是干的。

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山上风大,夜里风更大,早早点着的灯在风中飘摇。狂风如鬼哭,听得人心里发毛。

有几个男人就说不想干了,想赶紧结了钱回去。

以前他们也不太怕这个,可谁让最近怪事多呢。近来就有个传说,夜里出来会碰上一个提篮子的老婆婆,那老婆婆会让人买她篮子里的东西,甭管买不买,掀开篮子上盖的布就会看见自己的人头。听说,只要遇上了那个老婆婆就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