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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身后传来陈亦行的声音。

一小时后。

新闻大厦楼下。

陈亦行在车里酝酿片刻,到底去还是不去。

于晚照出的主意是馊了点,但来都来了。

他看了眼表,踩在两点整,上班时间,踏入了新闻大厦的电梯。

抵达十八层时,有些诧异。

大厅空空如也,人影都没几个。

这不是工作日吗?怎么,《新闻周刊》集体放假了?

陈亦行脚下一顿,不远处的总编办公室门却忽的开了。

隔着半透明百叶帘,付世宇一早看见了他,开门冲他招手,“陈总,这边!”

陈亦行进了办公室,落座。

付世宇亲自替他泡茶:“铁观音还是龙井?”

“龙井,谢谢。”

袅袅白雾里,付世宇说:“说好三点到,你还提前了。”

“恰好手头无事。”

“好在我今儿帘子拉开了,不然瞧不见你,这大厅里又人去楼空的,指不定没人接待你。”

说到这,陈亦行“不经意”问起:“今天什么日子,员工都放假了?”

“哪能啊,大周二的,放什么假?”付世宇泡好茶,端来桌上,一杯递给他,一杯自己捧着,笑呵呵坐下来,“今天公司开阳光运动会,大家都去顶楼了。”

“……”

果然是馊主意。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偶遇,人家上楼开运动会去了。

――

新闻大厦的顶楼是个足球场,平日里对会员开放。

今日是《新闻周刊》的阳光运动会,这是公司传统,半年开一次。

于是顶楼足球场被征用。

“又锦,快,快快快,该我们了!”

冯园园风风火火从检录处跑来,一把拉起赵又锦。

场地有限,运动会规模也不大,所以项目多以趣味性为主。

赵又锦被冯园园拉着,一起报了个两人三足。

季书蹲下来,亲自替两人绑绳,一边绑一边笑:“不用你们跑第一,别拿倒数第一就行。”

冯园园:“季书姐,你可别小看我,我以前在学校可是运动健将!”

赵又锦立马表示:“那我肯定拉你后腿。”

冯园园:“……”

冯园园:“这还没跑呢,你就开始唱衰了!”

季书笑着指指一旁的空地:“这不还有两分钟才开始?你俩先试试,步调得一致。”

两人听话地走到一旁,冯园园喊口号,一二三,两人就开始走。

之前也没练过,赵又锦想的是反正就凑凑数,图个乐子,之前看过别人玩这个,也不觉得有多难。

结果轮到自己,才发觉……

三两步,两人就跌作一团,狼狈不堪。

冯园园:“你慢了!”

赵又锦:“是你太快了。”

两人又试了一次,比第一次走得远了些,但最后还是跌跌撞撞栽倒在地。

季书在一旁笑得不行,“算了算了,倒数第一就倒数第一,你俩一会儿别摔伤了就行。”

主席台上很快叫出两人的名字,两人三足比赛正式开始。

一起比赛的共有六组,十二个人。

大家集体站在跑道前。

枪响之前,冯园园还在叮嘱:“一会儿我喊口号,你就跟着我的节奏来,一二一,一二一,这个节奏。ok?”

赵又锦:“ok。”

各就各位。

预备――

裁判一声枪响,开始计时。

围观的同事们在两旁加油,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

起初还挺顺利,冯园园喊口号的节奏不算太快,两人比排练时走得更稳。

结果相邻赛道的两个大高个,因为腿长的优势,很快超过她们俩,一路向重点疾步而去,默契惊人。

冯园园不服输,略有些急躁,口号喊着喊着,越来越快。

两人三足重在稳,最忌讳临时变速。

都跑过二分之一的路程了,随着口号变速,两人的步伐越来越乱,歪歪扭扭。

偏冯园园还很着急,一个劲往前赶,几乎是拖着赵又锦在跑。

“坚持一下,快到终点了!冲冲冲!”

“园园你慢点,这样不行――”

话音未落,两人的步伐乱作一团,也不知是谁绊了谁的脚,扑通一声,两人朝前栽去。

怪事来了。

道旁不知哪冲出个人来,在两人步伐开始变乱的一刻,就已经开始朝这走。

眼见她们摔倒,他一个健步窜上来,双手一伸,稳稳地接住了赵又锦。

遗憾的是,这是两人三足。

赵又锦的左脚和冯园园的右脚绑在一起,一个人倒是被接住,在半空中稳住了,另一个……

冯园园扑通一下,以狗啃屎的姿势栽倒在地,啃了一嘴草。

赵又锦原以为要摔跤了,也做好了狗啃屎的心理准备,哪知道被人一把捞住,脸都埋进了对方胸口。

她的第一反应是:还好今天没擦粉底,不然得蹭人一身粉了!

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

鼻端萦绕着熟悉的味道。

清冽中带点温度,像仲夏夜的藤蔓。

那人牢牢架住她的胳膊,声音从头顶传来:“还好吗,伤到哪没?”

这声音――

赵又锦浑身一僵,抬起头来。

看清眼前捞起她的是谁,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冤家路窄。

第二个念头:您不如松手,让我摔一跤得了。

――

“行风的陈总,陈亦行先生。认识吧?”付世宇笑吟吟地介绍道。

距离两人三足比赛已过去十分钟。

几人站在足球场边,一人端了杯总编特助送来的咖啡,闲聊起来。

赵又锦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认识。”

余光瞧见,季书和冯园园站在不远处观看她的表演。

付世宇:“是这样的,陈总今天在附近办事,就顺路过来一趟,谈点公事。”

赵又锦盯着地上,瞥了眼男人那双做工精致的手动皮鞋,对“顺路”二字稍微咀嚼了一番。

真的是顺路?

就当是来谈公事的吧,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介小小实习生,微不足道,哪能和陈总的公事扯上关系?

付世宇:“小赵啊,陈总跟我表扬了你,说是你之前给行风做的那篇专访报道,很有想法,独具特色。”

赵又锦:“……谢谢陈总。”

付世宇说话的全程,她都表现得非常恭敬,一派乖巧。

就是一眼都没朝陈亦行那看。

付世宇点评了下她的稿子,然后言归正传。

“行风年后会推出升级的安全系统,出于对上次采访的满意度,陈总决定,把这次的独家专访也交给我们周刊。”

赵又锦微微一怔。

“既然陈总很满意你的工作能力,我刚才也问过他的意见,这次的专访任务就继续交给你了,赵又锦。”

她更诧异了,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

他一身大衣,领口开了颗扣,一派从容站在那。

头顶数十盏灯照耀天地,炫目的光仿佛都打在他身上,矜贵又俊朗。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面上,云淡风轻,仿佛真是顺便路过,顺便谈谈公事,再顺便把这个专访机会交给她。

须臾,赵又锦收回视线,“总编,我只是个实习生,这么大的事交给我,可能不合适……要不让季书姐再定人选吧?”

她没看陈亦行,但也能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灼热起来,像激光一样扫射着她。

付世宇也愣了下,机会难能可贵,换做平常是绝不可能交给实习生的。

他以为赵又锦会感激涕零呢,怎么这个反应……?

“虽然是实习生,但是你的工作能力很不错,也得到了陈总的首肯。”他笑着拍拍赵又锦的肩,“别妄自菲薄啊,小赵。”

“可是这次任务实在太重要,我经验不足,办起事来束手束脚,恐怕不能让陈总满意。”

陈亦行看着她,不疾不徐道:“没关系,我可以配合你。”

赵又锦:“……”

“一次不行,那就配合两次、三次。”顿了顿,陈亦行温文尔雅地笑笑,“我这个人,很有耐心。”

赵又锦:“………………”

要不是这是室内足球场,她倒是很想抬头望望,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有句话在嘴边,因为不当讲,她也按捺住了――

“您要是有耐心,这世界上还有没耐心的人吗?”

她不看陈亦行了,不管他此行是出于何种念头,是因为出口伤人想要弥补,还是别的什么。

高高在上的施舍,赵又锦不想要。

只可惜她的推拒很快被付世宇打断。

“陈总也考虑了多种因素,最后还是选择信任你,这就是要给你们年轻人锻炼的机会,还不谢谢陈总?”

付世宇深知,有些事适当推辞是谦虚,过分谦虚就不妥了。

他干脆利落,一锤定音。

赵又锦又挣扎了下,但接触到总编的眼神,深知这趟任务是跑不掉了。

顿了顿,她平静地抬起头来:“谢谢陈总和总编的信任,我会尽力而为。”

公式化的语气。

刻板的标准笑容。

直到被付世宇客气有加地送出大厦,陈亦行都还停留在那个笑容里。

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

心情似乎比来时更加糟糕。

他黑着脸,开车回到行风。

在全员期盼的目光里,于晚照像风一样迎了上去,太监似的殷勤伺候在旁,小声问:“怎么样,见到妹子没?”

“嗯。”

“当她领导的面夸她工作能力强,稿子写得好了吗?”

“嗯。”

“那,妹子答应给你做度假专访了没?”

“嗯。”

哦嚯嚯,那就大功告成了!

行风危机解除!

于晚照回头冲偷偷看这边的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松口气。只是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忽然察觉到,眼下的氛围似乎并没有比之前轻松多少。

冰窖还是那个冰窖。

冰山大魔王也还是持续散发着低气压。

他狐疑地抬起头来,困惑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他怎么还不高兴?

陈亦行平静地看着于晚照,说:“下次再出这种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