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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菊站在门口,满脸是泪,极为伤心。

红豆跟听菊住在一起,跟沈初宜隔了五间,她们的厢房很狭小,比沈初宜的厢房少了一扇后窗,却比角房要好得多。

搬来这里的时候,红豆笑眯眯对沈初宜说:“姐姐,这里真好,我?要一直住这里。”

沈初宜脚步虚浮,她一步步来到回廊拐角处,一眼看到了平躺在床榻上的苍白少女。

似已无声?无息。

此时,听菊还在哭:“我?不知道,她因何就死?了。”

早起的时候,红豆还跟沈初宜分吃一个肉龙。

沈初宜呢喃着自语:“红豆?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这样说着,眼泪倾斜而下。

一瞬

间,泪雨滂沱。

————

听菊吓坏了。

她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哆嗦。

“她怎么死?了呢?怎么死?了呢?”

宫里最忌讳说生生死?死?的事?情,可这会儿听菊吓着了,已经顾不上那许多。

听到死?这个字,沈初宜心里狠狠抽痛。

但是心疼之余,她却强撑着找回了理智。

上午时红豆还好好的,还同她有?说有?笑,怎么到了傍晚,人就走了呢?

这不可能。

她宁愿相信红豆只是睡着了。

周芳草和红果?站在边上,也?都红了眼睛,红果?勉强镇定,厉声?问听菊:“怎么回事??”

说起来,红豆跟红果?非亲非故。

只不过红豆入宫时,有?人玩笑:“她跟红果?姐都是红字辈,难不成是本家妹妹?”

就这一句玩笑,却让红果?上了心。

红豆这姑娘纯真善良,待人真诚,红果?待她自是不错。

如今见红豆忽然这般,难免伤心,可伤心之余,却强打精神,努力要问个明白。

听菊一开始都没听到红果?的话,直到红果?干脆利落给了她一个巴掌。

“说话啊!”

“我?……”

听菊捂着脸,哽咽地道:“中午的时候,我?们回来午歇,只听说她要去?收拾衣料库房,便没多问。”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我?记得,这差事?是同绿桃姐姐一起做的。”

但绿桃这个人,宫里大家都熟悉,她一贯喜欢推三阻四,拿捏年轻小宫女,这种活计说是分给她,实际上都是手底下的人来做。

听菊顿了顿,眼泪收了些许,似乎是在回忆。

“我?下差之后回来,没见着她,以为她在忙,就自己去?茶水房用晚食,用完了也?没见她来,担心她晚上饿,便给她拿了个菜饽饽。”

听菊这人是有?些小毛病,可待红豆也?挺好。

红果?抹了一把脸:“然后呢。”

听菊面色惨白,她深吸口气,道:“之后,我?就回了卧房。”

“我?回来的时候,见红豆躺在床上,我?以为她累了睡了,就没有?做声?,”听菊一边说,手上就不停颤抖,“我?先去?洗漱更衣,把脏衣服洗了,等?我?回来,红豆依旧没有?动。”

听菊声?音都抖了起来。

“我?觉得有?点不对,就去?碰了一下她,才发现……”

才发现红豆已经没气了。

“当时我?太害怕了,就忍不住跑了出?来,撞到了芳草姐。”

周芳草点点头,对红果?说:“是这样。”

“我?毕竟年纪大,听菊这样说,我?就进去?看了看,发现确实……”

周芳草哽咽一下:“红豆已经走了。”

现场瞬间沉默了。

沈初宜站在廊下,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待及此时,金乌早就归家,皎月爬上中天。

明天是个大晴天,此刻月明星稀,满天星斗,皎月如流光。

可这银银洒洒的月色,也?照不到沈初宜身上,更落不进她心中。

明明是夏初暖日,她依旧仿佛活在去?年寒冬。

此刻她终于回过神。

即便痛彻心扉,也?不得不相信了。

相信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哭着说想?家,笑着说要原汤化原食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无声?无息地夭折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室里。

再过三日,才是她十五岁生辰。

她到底没能熬过这十年,没能出?宫,一家团聚。

在这黑暗里,沈初宜狠狠攥起拳头,让手指刺入手心,刺进她冰冷的心。

沈初宜闭了闭眼睛,轻轻擦干眼底的泪,片刻后,她慢慢从回廊处行来。

众人还沉浸在红豆忽然夭折的痛苦中,没有?注意到沈初宜。

“我?想?看一看红豆。”沈初宜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带着泪意,很轻很柔,却吓了众人一跳。

红果?抬起头,见到是她,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看看吧。”

红果?说着,吩咐周芳草:“芳草,你去?禀报周姑姑,看怎么处置。”

周芳草擦干眼泪,垂着头匆匆走了。

外?面只剩下听菊,站在夜色里瑟瑟发抖。

沈初宜踏入这狭窄的卧房,没有?任何耽搁,直接来到了红豆身边。

看到红豆面容的一刹那,沈初宜忍不住又落了泪。

红果?也?哽咽了一声?:“这是怎么了,明明好好的。”

沈初宜没有?说话,她一点都不害怕,直接坐在了红豆身边,伸手摸了一下红豆的脸。

此刻屋里点了油灯,照亮了红豆的面容。

她闭着眼睛,神情安详,确实很像是睡着了。

沈初宜轻轻碰触她的肌肤,能感受到手里的冰冷。

红豆确实不在了。

沈初宜深吸口气,她看红果?直接去?了柜子?处,便迅速拨开了红豆的口唇。

红豆的唇色比平日深,这很不同寻常。

拨开之后,只能看到红豆洁白的牙齿,不知是不是因为橘色灯光,她的牙齿有?些发粉。

沈初宜看完唇舌,迅速看了一下红豆攥着的手。

当沈初宜费力掰开红豆的手后,惊讶发现她手里攥着东西?。

那是一颗珠子?。

这珠子?应该是从香囊上拽下来的,上面还有?一小节线头。

沈初宜沉默地把那珠子?塞入袖中,然后继续在红豆身上翻找。

等?红果?从柜子?那边回来,沈初宜已经给红豆整理好了衣襟,重新盖上了被子?。

红果?手里拿着红豆的小包袱。

红豆入宫两?年,刚刚当上三等?宫女几日,她身上没有?攒下什?么银钱,除了三两?银子?赏钱,就是家里刚给她送来的中衣。

那是她母亲一针一线缝的,一年不见,大小却正好。

即便知道宫里有?衣穿,可家里依旧担心。

红果?入宫很多年了,她今年二十五,宫外?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养育她长大的姑母。

她如今已是大宫女,再熬几年成为姑姑,在宫里过活比出?宫还要自在。

入宫十三年,她什?么没见过?

可见了红豆苍白的脸,红果?还是落了泪。

“给妹妹把这身衣裳换上吧。”

这是母亲亲手做的,红豆很珍惜,从来舍不得穿。

临走了,总得带点念想?。

沈初宜点点头,两?个人一起给她换衣裳。

宫里头的宫女,死?了就死?了。

除了宫妃会念一声?晦气,便也?只有?朋友会为她哭一场,等?到无数个日夜之后,等?人已入土为安,宫外?的家人才能得知死?讯。

到时候,能见的只有?一个陌生的檀木罐子?。

沈初宜给红豆换衣裳,发现她大腿上磕了一块,现在已经青紫了。

沈初宜只当没看见,红果?也?一声?不吭。

两?个人合力换好衣裳,最后给红豆梳了她最喜欢的双环髻,戴上了她最喜欢的粉色绒花。

“红豆就是好看。”

沈初宜平静地说。

“是啊。”

两?人忙完,周姑姑匆匆赶到。

她倒是不嫌晦气,只是皱着眉,厉声?质问听菊:“怎么人忽然就没了?我?上午见她还是好好的。”

这同红果?的质问是一样的。

沈初宜没有?回头,低声?跟红果?说了两?句话,红果?应了。

听菊自然又解释了一番。

听到最后,周姑姑便只能道:“红豆也?是可怜,这孩子?娘娘一贯也?很喜欢,还说过两?年就升她为二等?宫女呢。”

周姑姑说着,顿了顿,看向院中的众人。

“按宫里的规矩,”周姑姑面露悲苦,“宫人若是病亡,便送去?十里堡义庄,火葬留骨,若家人愿意请回家安葬,就都留着。若不愿,就五年一清。”

周姑姑叹了口气,道:“娘娘可怜她,已经让岑青连夜去?织绣所,准备给她做一身寿衣,再取个上好的白瓷坛回来。”

一般宫里的娘娘,哪里会有?这般好心?

有?的甚至都不愿意让宫女留在自己宫里,连夜就要拉走,一眼都不想?多见。

众人都没想?到丽嫔这样好心,瞬间便感动。

“多

谢娘娘心慈。”

周姑姑摆摆手,她看向听菊,道:“今夜你就来我?房里睡吧,等?到明日开宫门,再让尚宫局来处理这件事?。”

这样处置确实是极好的。

周姑姑说完,看向红果?:“可收殓好了?”

红果?有?些迟疑:“姑姑,咱们也?不熟悉这些差事?,只给换了一身新衣裳,重新梳了头。”

周姑姑点点头:“你做的不错。”

说着,她看到了沈初宜,目光微闪:“初宜,你也?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