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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昭想了想,认真开口:“霍檀,我不需要你为我决定以后的路,以后我要如何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决定我的人生。”

她一边说,看到霍檀的神色越发严肃认真。

崔云昭顿了顿,继续道:“而你不过是用这些借口,在抚平自己的愧疚罢了。你若真是愧疚,就努力做到最好,把你想给我的一切都提前给我。”

“你可以做到吗?”

霍檀目光坚定,没有游移,也没有退缩。

他认真看向崔云昭,不用说话,眼神就是答案。

他可以做到。

霍檀认真看着崔云昭好一会儿,才笑了一下:“我可以做到。”

他的态度清晰传递给了她。

崔云昭也认真回望他,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此事就揭过去了。”

霍檀佯装喘气,拍着胸膛说:“哎呀,娘子可真吓人,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崔云昭没好气看他一眼。

霍檀这才冲她伸了伸手:“娘子,我想你了。”

崔云昭面上微红,却还是下了罗汉床,转身在他身边坐定。

不过她刚一坐下来,就被霍檀整个抱在怀里,一动不能动。

霍檀的怀抱很温热。

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温度。

崔云昭整个人放松下来,尽量不去碰他肩膀的伤,让自己靠在他怀中。

霍檀把下巴放在崔云昭的肩膀上,用刚刮干净的下巴去蹭她细嫩的脖颈。

“痒。”

崔云昭笑着躲开他。

霍檀长长舒了口气,才道:“回来真好。”

崔云昭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逗他:“你一直都是自己刮胡子,怎么现在就非要耍赖让我来刮?”

霍檀半闭着眼睛,抱着她慵懒地躺在罗汉床上。

“有皎皎,我自己就没用了。”

崔云昭又哼了一声,心情一瞬便明媚了。

把话说开,亲人归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霍檀这才道:“你走之后, 我们就原地修整, 组织村民修葺他们自己的屋舍, 清理积雪, 安置伤员还有逝者。”

“好在村民所剩不少,那村的里正也很稳重,事情倒是办的很利落。”

“村民安置妥当之后,我立即清点人数、兵器、马匹等,准备追击那些山匪。”

山匪在那一场雪灾里也死了不少,从他们找出来的尸体来看,最少死了四五十人。

这些都是被英勇的士兵和村民合伙杀死的,少部分是被大雪压死,还有十来名俘虏,被俘后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通过这些俘虏,霍檀知道了那些山匪的具体消息。

“那些山匪足有四百人左右,同我们队伍不上相下,而且对方是有备而来,暗中袭击埋伏,才让我们遇险。”

说到这里,霍檀顿了顿:“是我识人不清,轻信了林三郎。”

崔云昭以为这一切都是意外,可现在听霍檀的意思,竟是人为的。

这让她竟有些恍惚。

之前的宴席还在眼前,林三郎敦厚老实的模样崔云昭还没来得及忘记。

不过几日工夫,他就背叛了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士兵们最恨的就是背叛者。

同袍情谊比血缘还深,他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如何不会怨恨。

崔云昭想起那日樊大林的只字片语,忽然便明白了。

因为太过怨恨,他连名字都不想喊。

霍檀叹了口气。

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隆丰村地势并不复杂,如果我们没有带着救援物资,多装备兵器,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可就在我们都下了马,搬着物资往村中送时,这些埋伏已久的山匪就忽然出现了。”

“他们手里有精良武器,又伺机埋伏,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我已经进了村,不知道村口的情形,后来打巷战时回到村口,我才知道那些山匪出手多么狠辣。”

这一次,霍檀手下长行死了不少人。

回到博陵的都是受了伤必须要医治的,其他只受了皮外伤的都坚持没有离开,要跟着霍檀一起剿灭山匪。

就是因为这个。

他们死了那么多弟兄们,血不能白流,人不能白死。

“那些山匪非常贼,他们也很有路数,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老手。”

“他们根本就不与我们正面对战,总是忽然出现偷袭,然后迅速撤退隐藏起来,这大大增加了游击巷战的难度。”

难怪,这一场战事从中午一直打到了晚上。

崔云昭问:“然后呢?”

霍檀道:“我知道山匪们对隆丰村地形很熟,跟我们一起抵抗山匪的村民说,他们来了十几次,每隔几日,山上的食物吃完了,就要下来打家劫舍。”

“他们比我们熟悉地形,这更增加难度了。”

但对于这些,霍檀都不惧怕。

他们是精兵,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无论多难的仗,他们都能打。

更何况是一群乌合之众。

即便是有组织,有能力的山匪,也不过是匪类,是匪类,就可以直接剿灭。

“本来剿灭山匪这件事并不算难,也不会死那么多士兵,可是……”

霍檀深吸口气,才道:“可是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我才发现,有人做了背叛者。”

霍檀虽然年轻,却经验丰富,更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老兵了。

随着看到的伤员和尸体越来越多,霍檀慢慢发现不对。

“许多士兵的伤口都在背后,什么情况下,士兵才会把后背展露给别人?”

绝对信任对方的时候。

这话崔云昭没说,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当时我就起了疑心,很快就下令让大家重新聚集,直接各个击破,不纠结巷战了。”

“但是这会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村民们早就精疲力竭,山匪们却还层出不穷,”霍檀道,“我觉得直奔山匪大本营,搞毁他们的窝点,把他们从躲藏的地方逼出来,是最迅速有力的作战方式。”

“再同他们纠缠巷战,只会伤亡惨重,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熟悉地形,习惯巷战的山匪,这是最简单的路数。

可这样,他们会更吃力,因为不知山匪老巢的情况,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但是这样可以保护村民。

只要他们往山匪的老巢进发,那些在村中藏匿打游击的山匪们,肯定会紧张,陆续回撤。

如果他们找对了老巢,或者计划实现,崔云昭所见的就不会是一片大雪封山的景象。

霍檀又动了动下巴,忍不住蹭了蹭她的脸颊。

看到崔云昭,他心里才踏实。

那些愤懑,那些不安,那些被背叛的恍然,也都慢慢平复下来。

这一刻,灵魂归位。

回到了家里,看到了亲人,握住了崔云昭那双温暖的手,至于什么背叛和痛苦,都随之化解。

只要他活下来,迈过了这个坎,背叛也好,天灾也罢,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霍檀叹了口气:“可当我们开始追击的时候,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开始在撤退的时候沿路放火。”

“因为许多村民都在帮忙一起捉拿匪徒,火势一直没有烧起来,我让士兵们分散开救火,自己则跟着山匪,一路来到山脚下的位置。”

就在那里,霍檀受了伤。

“可谁能想到,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林三郎忽然发难,他先是砍伤了小丘,然后便冲我袭击而来,在我躲闪的时候一把火烧了那家的厨房。”

“意外的是,那家厨房里堆放了不少菜籽油,燃烧得非常迅速,很快就发生了爆炸。”

说到这里,霍檀停顿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才说:“林三郎害人害己,最终自己死在了爆炸里。”

这谁能想到呢?

崔云昭回握霍檀的手,道:“没事,都过去了,那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霍檀长叹一声。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你……”

霍檀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柔软的小手全部包裹在手心里。

崔云昭却说:“夫君,你应该感谢你自己。”

大雪的事,是霍檀过不去的坎。

崔云昭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她给他讲了一下抚育堂的辛白杨,要不是他耳聪目明,且感念他们的救命之恩,也不会有她的迅速动作。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夫君,你要相信这个。”

霍檀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笑了一声。

“要感谢我自己,要感谢辛白杨,更多的还是要感谢你。”

“一般人想不到那许多,即便想到了也只会担忧纠结,不能立即就做出反应,不会立即就想到救人的对策。”

“雪夜夜奔的是你,大雪寻人的也是你,要不是你带去了药品和武器,我们这些人即便自救出来,怕也没有力气再回博陵。”

想要从学里挣扎出来,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刚被大雪覆盖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只能有外人来救援。

一个,两个,无数个,就是被这么救出来的。

霍檀紧紧握着崔云昭的手,一字一顿道:“娘子,你救了我的性命,救了三百多士兵的命,他们都各自回家,临行前纷纷同我说,让我务必要感谢你。”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霍檀道,“皎皎,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好运。”

崔云昭心里暖暖的。

她知道,霍檀所言皆是肺腑,从来不做那虚伪之事。

他所思所想,皆光明磊落,他说感激,那就是感激。

没有任何虚假。

崔云昭轻轻拍了一下霍檀的手,这一次没有推辞:“那我就替我自己,感谢那些兄弟们,谢谢他们信任我。”

这一次崔云昭才发现,周春山及其他所有的长行,都对自己非常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