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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第三日,竟有百姓围住防御使府,说自己愿意参军,保卫博陵。

这很让岑勇感动,也让崔云昭稍稍安心。

最起码,被围困后博陵没有乱,百姓们齐心协力,团结一心。

自己不乱,事情就有出路。

这几日崔云昭还是在棚户区帮忙,随着病患越来越少,棚户区越来越轻松,如今只剩下两百多人了。

病患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都很轻松,每个人都是开心而喜悦的。

只有崔云昭心里压着事,等待事情最终的来临。

果然,三日后,见岑勇一直没有动作,闭城不出,刘三强开始下令攻城。

他们打的口号是岑勇谋逆,要捉拿入京。

这个口号激怒了博陵百姓。

他们自发开始为士兵筹集粮草,想要保护在灾难中力挽狂澜的岑勇。

而此时,岑勇终于离开了防御使府。

他身上穿着铠甲,手里拿着长刀,骑着他的宝马,威风凛凛出了府。

看着那么多百姓,岑勇眼睛通红,举起了手里的长刀:“保卫博陵,守卫家园!”

百姓们皆跟随他的声音,欢呼起来。

此刻,崔云昭留在霍家,没有任何动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看生死。

刘三强还算是有些本事,又刚刚打赢一场胜仗,正是士气高涨时。

故而他攻城非常迅猛,一刻都不停歇,手段非常残酷。

岑勇率领博陵军,亲自驻守在城门上,跟亲兵殊死搏斗。

这一场守城战一连打了十日。

到了第十日,博陵城墙残破不堪,大门摇摇欲坠,已经是强弩之末。

岑勇确实是一员猛将,可城中本来就已经封城十数日,加之耗尽了无数粮草救治百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现在撑到第十日,已经是士兵们骁勇善战的表现了。

可是城门已经摇摇欲坠。

一旦让亲兵攻入,后果不堪设想。

岑勇自己也受了伤,他在攻城的间隙,让人请来了崔云昭,对她诚恳道:“侯夫人,我岑勇不怕死,可博陵百姓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这个坚强的老将此刻也红了眼,他道:“如今只能再撑一日,若是明日朝廷还不收回军令,那我便只能出城投降。”

崔云昭张了张嘴,觉得心里头发堵。

岑勇却对她摆摆手:“我知道夫人聪慧过人,有勇有谋,博陵百姓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等我被俘,希望夫人能保住百姓。”

朝廷敢动岑勇,却不一定敢动定远侯。

崔云昭看着岑勇,见他满面严肃,眼神坚定,最终也坚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博陵是我的故乡,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让人践踏博陵百姓。”

岑勇倏然笑了。

“好。”

岑勇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今日的抵抗就格外猛烈,落日之前,西城墙已经坍塌小半,再也支撑不住了。

城外,一片残阳如血。

同样都是周人的亲兵卫们也多有受伤,他们沉默地攻城,无一人有大战将胜的畅快。

同袍反目,手足相残,无论如何也让人开心不起来。

可这是皇命,是天恩,没有人能反抗。

残阳如血,日落西山,最后的喘息日似乎马上就要过去。

崔云昭登上城门,看着斑驳的城门,看着城墙上的点点血迹,心里越发沉闷。

此时此刻,她也想要拿起长刀,跟着一起保卫博陵。

然而,就在此刻,天地之间的残血中,滚滚烟尘迎风而起。

那烟尘犹如忽然飞起的巨龙,在天地间盘旋,似乎要吞噬所有的橘红晚霞。

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响声。

轰隆隆,轰隆隆。

那不是飓风,那是马蹄的疾驰声。

城墙内外,两方人马都停顿了。

他们都不知来者是何人。

但此刻,崔云昭心中却扬起一抹希望。

如同黑夜里忽然出现的光明,冥冥之中,她已经能猜到来者是谁。

果然,随着那烟尘越来越近,高高飘扬的旌旗也映入众人的眼帘。

漂亮的旌旗上绣着祥云,也绣着军威赫赫的霍字。

是霍檀!

看清楚旌旗的一瞬间,岑勇满是血污的脸上,终于扬起一抹笑。

他回头看过来,难得有些激动地看向崔云昭。

“是侯爷!”

崔云昭那颗揪着的心倏然放下。

她低头抹了一把热泪,然后对岑勇使劲点头:“是霍檀!”

很快,霍家军就来到了城前。

队伍整齐划一,乌压压看不到尽头。

身形高大威武的霍檀慢慢从队伍中行出,骑着马如闲庭信步那般来到城门前,来到两方人马之中。

战争立即停止,无人敢上前冲撞。

霍檀身上穿着亮银铠甲,被橘红的晚霞一照,犹如身批火焰,威风堂堂。

霍檀的声音平静却又洪亮。

“刘三强,你可要反?”

刘三强一直没有上战场,此刻见了霍檀,也不得不骑马而出。

同士兵们相比,他的铠甲干净得纤尘不染,实在有些滑稽。

“定远侯,你这也是要谋逆?”

霍檀冷笑一声,道:“殿下军令,本侯已经看过,字字句句皆无攻城,你如今攻城,可不是谋逆?”

“你枉顾殿下仁心,为了军功一意孤行,本侯问你,你攻入博陵想做甚?”

刘三强面色难看起来。

圣旨上确实没有攻城几字,裴翊询即便真的疯癫,也不可能直接要求绞杀无辜的臣民。

否则后世史书上,这一笔就是他要背的永世骂名。

可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立威,要以绝对的强势夺得帝位,就必须要手段残酷。

这个命令是单独给刘三强下的。

可霍檀却拿捏住这一点,反将他一军。

刘三强咬牙切齿:“定远侯,这是殿下的意思。”

霍檀却厉声斥责:“住口,死到临头居然还想攀扯殿下,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意图谋逆。”

“来人!”

霍檀不给刘三强反应的时间,直接大手一挥,谭齐丘便率领亲卫军策马而出。

他如今已经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独臂将军,左小臂没有了,即便用铁臂,也能百步穿杨,纵马征战。

年轻的独臂将军,曾经让厉戎士兵闻风丧胆。

他一出列,刘三强的面色就难看起来。

“霍檀,我可以不攻城,但你勿要动我。”

刘三强几乎是咬牙切齿。

霍檀自然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此刻倒也没有任何惧怕,直接道:“退军。”

刘三强狠狠地看着霍檀,目光在他身后的精锐骑兵上一扫而归,最终只得点头:“好。”

“我可以退兵,但城门不可开。”

霍檀没有理他,直接挥手,让霍家军来到城门之外,原地安营扎寨。

刘三强即便要跟霍檀打,也没有任何胜算,他贪生怕死,怕霍檀真的杀了他,只能灰溜溜退兵了。

等刘三强那边撤退,霍檀才调转马头,仰头看向城墙之上。

将近一月不见,霍檀依旧是走时模样。

他先对岑勇点点头,然后才看向崔云昭。

下一刻,那个威风堂堂,霸气威武的大将军不见了,又变成了会逗她开心的霍檀。

霍檀咧嘴,对崔云昭灿烂一笑。

“娘子,想不想我?”

崔云昭红着眼睛,却破涕为笑。

她点点头,声音很轻,却随着风一路飘进霍檀的耳中。

“很想你。”

朝廷有圣旨,博陵确实不能开城门。

岑勇在城中是最安全的。

不过城门不开,霍檀也有办法入城。

待到夜幕降临时,霍檀还是牵到了心心念念的手。

不过事权从急,两人没有时间互诉衷肠,直奔防御使府。

经过一夜商议,天光熹微时,崔云昭跟霍檀才从防御使府出来。

夫妻两个都有些疲惫。

两人漫步在清晨的博陵街道上,听着慢慢热闹起来的博陵城,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霍檀紧紧牵着崔云昭的手,走在霍家前的小巷里。

他们一起在这里只住了几个月,可这条青石小路,却依旧是那么熟悉,让人怀念。

“城门一开,我就回京。”

崔云昭轻声细语对霍檀说。

霍檀沉默片刻,才道:“好。”

崔云昭浅浅笑了。

此时回京困难重重,可家中至亲都在汴京,他们两人若不回去,家人恐有危难。

事情行至今日,车轮滚滚向前,一旦开始,就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