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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条件设定,洛森不知道,万幸的是,伊娃也没耐心去落灰的老宅藏书室翻找《自然繁衍史》,更何况那些落灰的藏书室只允许斯威特嫡系进出。

伊娃试了几次后,不得不得出“精灵这种麻烦生物是不是无性繁殖,或者二十岁才算成年”的结论,遗憾放弃了和他发生关系的打算,计划把这方面的□□放到洛森二十岁之后。

洛森没有意见,他相信自己会在二十岁之前偷走伊娃·斯威特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经验、技能、人际交往面具、金币、续命的药品渠道、赚钱的窍门——到那时,他就没有死死忍受着留在这里为她工作的必要了——

他会毁了她,毁了拍卖场。

就像毁了圣堂。

……但人类实在比精灵丑恶太多,精灵们可能永远学不会伊娃脑子里滚动的手法或念头。

放弃发生关系,无法把心仪的小玩具作为异性完全标记,这位夫人很不满意,折磨变本加厉。

按她柔美的语调所说,叫“美丽的女士总有权力冲喜欢的人发泄小脾气”。

“小脾气”,是新式的痛苦。

因为魔法会真正伤害他,真要动刀子必须全是无魔法手段——伊娃寻找新手法发泄时,洛森有幸提前见识了斯威特家全套的古老刑罚,这也是未来的奸商认为德里克“顶多就那样”的原因。

万幸的是,伊娃·斯威特作为斯威特旁系,也没办法真正动用那些刑具,否则会引起嫡系——尤其是那位死板的大小姐——注意。

用了几次低级刑具,见无法对他产生什么大影响,伊娃不无遗憾地回到初始,通过洛森敏锐的五感折磨几下,时不时发明几个“小道具”丢给他用,造成的伤痕无伤大雅,造成的痛苦伊娃与洛森都认为“完全OK”。

哦,小精灵当然不蠢,他发现伊娃想看的是“痛苦”的表现后,就慢慢摸索着去表演自己的痛苦惨状——刑罚带来的粗糙疼痛,其实及不上耳朵发作时的万分之一——但特意夸大自己的痛苦,会让伊娃满意,伊娃满意,今晚的折磨就会早早结束。

偶尔,表演不够惨烈时,他还会刻意用手去抠自己的右耳,刻意在身上抓出血痕。

洛森的表演功底日渐精湛,面对伊娃也逐渐成了一件稍稍辛苦的工作。

直到伊娃意外发现,看似无坚不摧的小玩具,原来只害怕被弄脏。

口口声声说着厌恶精灵,反复标榜着满不在乎,不过都是说给他自己听。

洛森·布朗宁怕极了脏东西,怕极了真正成为他们口中的劣等,所以他拼命想去成为无所不能的存在,拼命想冲虚空证明自己的强大或力量。

——本质上,他和那固执窝在典籍里、费劲去记忆每一个艰涩咒文的小女孩没什么不同。

但正如奸商曾为安娜贝尔设定的梦境,小精灵穿过镜子将她带离了空旷的帐篷——他和她,不知怎的,待在镜子的正反两面。

安娜贝尔的选择是龟缩,洛森的选择是承受。

害怕寂寞的小孩奋力避开人群;害怕污浊的小孩却泡进恶意里。

这场噩梦,是洛森·布朗宁要折磨仇敌的手段,他不肯做任何美化,任何修饰,欣然让污浊包裹自己。

更甚至,因为梦境主人的狠辣,梦境里的安娜贝尔所看见的——远远不是全部。

为加大难度,洛森特地删去了伊娃那些物理的折磨手法,抹去烧烫、药剂、刑罚,只留下了曾浸泡的污浊,甚至主动用之后的经验将那些污浊放大、增厚,把它完完全全当成一场恐怖游戏制造。

他留下了自己最厌恶的,删去那些【无关紧要】的。

所以,女仆安妮夜复一夜守在门外,只看着他完好无损地走进卧室,再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她永远不会发现青紫的勒痕、拔光的指甲、浸满血的注射针头。

那些是会在一小时之内全部复原如初的疼痛,成熟的奸商一点都不在乎,梦境只需要塞满浓稠、浓稠、浓稠的恶意,多到让每个闯入者喘不过气。

但偏偏是安娜贝尔。

她无视指针上爬动的眼球、不理睬逐渐逼近的浓雾,只看到小精灵发白的唇色——而这就足够她心疼了。

“布朗宁,布朗宁,清醒一下,你清醒一下,哪里疼……”

洛森张张口。

安妮的脸很陌生,她是个勤快体贴的好女孩,稍微照顾几次的陌生人类罢了,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安妮把手搭在他的脸颊上。

洛森应该拍开的,但他没力气抬胳膊。

……她之前果然是说谎骗我。

她说“喜欢我”,一点不像是开玩笑,藏都藏不住。

但不行,不行,我不喜欢人类,我不喜欢她,我才不要——

他在灭顶的疼痛里挣扎起来,想甩开她的双手。

伟大的布朗宁才不屑于骗取女孩子真心实意的喜欢。

他要的喜欢,他要的喜欢,在森林里……

“洛森。”

安妮颜色浑浊的头发滑落在他的鼻尖。

安妮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是脏脏的褐色,双颊布满一大堆密密麻麻的雀斑,额头与下巴还有许多的赘肉,是名副其实的丑姑娘,丑到没人能看清她五官的程度。

可她的手从他的脸颊轻轻滑下,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反感。

他一直觉得她的手好奇怪,太娇嫩太柔软,不像贫民窟的女孩,安妮的手似乎天生就该触碰宝石或丝绸。

安妮她……

【喂!喂!泥巴脑袋!你清醒一下,清醒一下,我带了药,你靠过来……】

安妮低下了头。

丑陋而陌生的脸,但醋栗的甜味却窜进鼻尖。

头也痛起来,记忆被这股甜味搅拌成浆糊。

“洛森,哪里疼,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傻呀,泥巴脑袋。】

洛森·布朗宁再次张张嘴,这次他没有选择失声。

“耳朵疼。”

小精灵瘫在她的怀里,轻轻颤抖:“耳朵疼……耳朵疼……右边的耳朵好疼……”

“安娜贝尔,我好疼。”

——抓紧她的手,好像在黑暗的树洞里抓住唯一发光的东西。

人类真讨厌,精灵的一见钟情原来真的不等于见色起意。

陌生的脸,陌生的发色,陌生的长大的身体,可只要被稍稍触碰,可只要看清她的眼神,就认出来了。

他憎恨……安娜贝尔·斯威特。

最憎恨她。

满脑子都必须是恨她,这样,才可以撑到工作结束,回到泽奥西斯找她报仇。

人类的【喜欢】被脏东西污染很多很多。

他深深、深深地恨着她,这样就好。

“安娜贝尔。”

但这大抵不是现实,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孩竟然会看着他露出这样快哭的表情,还把膝盖与手臂都借给他。

啊,原来如此。

这里不是现实。

“耳朵疼……安娜贝尔,我好疼。”

被一遍遍关押、一遍遍折磨的他抓紧梦境里陌生的宿敌,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伟大的布朗宁才不会哭。

才不会在……真正的宿敌面前哭。

“疼……我不想要工作……好疼……我讨厌金币……我好疼……我不要做生意了……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一动不动地抱着他。

蜷在膝盖上哭泣的少年逐渐变化,他的衣服染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他的手掌布满焦黑的灼痕,他右耳的位置上竟然只有一块残破的洞。

口袋里逐渐装满沉重的金币,金币又逐渐溢出口袋,滚在地上,带着红红的血,越溢越多。

拍卖会彻底关停的那天,洛森·布朗宁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回家,倒在妹妹眼前的。

但现实的他真正毁掉了那个地方,伟大的布朗宁凯旋归来,压根没什么好哭的。

——梦境里的他狼狈地捂住眼睛,他们身后,巍峨阴森的拍卖场依旧伫立着,某个人所驱动的眼球与雾气用要把他们彻底吞噬的气势盖下来。

因为梦境外的布朗宁给梦境内的自己设立规定,他不许崩溃,不许脆弱,不许哭。

否则,就该连着那一瞬间暴露的软弱一起抹除。

可怖的血管已经罩住了安娜贝尔的头顶,眼球“格叽格叽”的颤动已经近在咫尺。

她动动手指,轻柔地制止洛森堵眼泪的动作。

“好。”

刹那间,月季色的红发从肩头倾泻,摊开的裙摆点起火星。

口袋里劣质晶石早已碎成粉末。

女仆鞋所接触的长廊地面也爆开裂缝。

整栋会场升温、摇动、摇摆——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鲜红烈焰在半空炸开,库房的门发出尖叫,建筑物里的奇异矿物被烧开了所有的法术回路。

以整座地下拍卖场为法术媒介,火焰女巫点燃了她能点燃的所有。

鲜红鲜红的头发在脑后摇摆,鲜红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与指缝滴下来。

可手臂与膝盖依旧柔软无比,珍惜地抱着被困在梦境里的精灵。

“好……我帮你全部烧干净。不要痛。”

以繁星为其火花。

他就是她的火种。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