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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只爪爪

温度。

没有温度的爪子。

没有温度的触碰。

不……没有……触碰。

没有。

因为这是被禁止的。

“祭司。”

“祭司。”

“祭司。”

“请您……”

那是记忆中的第一次赐福。

沈凌歪头, 看看自己眼前急切扭曲的笑脸。

不记得这是几号仆人了,但似乎他虔诚祈求了很久——他给教团提供了很多漆黑的小卡片,献祭了很多味道讨厌的低等魔物, 还跪在自己的面前——

今天, 她被带到了这个房间里,端坐在这把没有温度的椅子上, 身上祭祀用的羽衣又重又繁琐。

所以,大概是让她施加赐福的意思?

“好呀。伸手过来?”

沈凌抬起手, 想碰碰对方的爪子。

她和自己的执事——卡斯卡特她们演练了很多遍。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

沈凌很开心,很自豪,为自己能力的强大欢喜不已, 还有点小小的自得, 因为她终于能够正式赐福、超越那个讨人厌的前任祭司, 不用再忍受后者变成领导层后对她说话的那股奇怪腔调——沈凌知道自己是教团倾尽所有培养出来的最强大的祭司, 而那个讨厌家伙只是嫉妒。

今天, 是证明她自己的时候。

首先,按照卡斯的教导, 要和自己赐福的对象友好拍拍爪子, 以此建立信赖关系,表达自己的仁慈与宽爱——

“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

男人激动得不能呼吸,自从看到教团提供给他的证据后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因为通天之路就摆在眼前——

他向这位有着黄金般头发,黄金般眼睛,一举一动都仿佛黄金般尊贵与美丽的雕像下跪。

不,不仅仅是黄金,对方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昂贵的奢侈品, 是全世界最美丽的雕像,也是他能够一步登天的道具。

“请您赐福!祭司,恳请您,恳请您……”

沈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着男人一个劲地磕头,她看着他把戴着白手套的手攥成拳头,离自己很远很远。

……哦。

稍微有点尴尬。

原来是不需要触碰对方的爪爪的吗?

……嗯,不对,卡斯是不会骗她的,是这个仆人太蠢啦,不明白本喵的意思。

她慢慢把自己伸出的手收回来,重新作出安静端坐的姿势,头顶繁琐的坠饰轻轻晃动了一下。

没关系,她强大到可以用话语或冥想直接完成赐福,根本不需要触碰。

——只不过,从她的第一次赐福开始,沈凌再也没能完成卡斯口中的“礼节”。

不知名的仆人们总是用各种各样崎岖的姿势匍匐在她脚边,他们通常紧张,兴奋,瑟瑟发抖,从来不会向自己伸出爪爪。

偶尔有主动凑近她的,意图吻她的鞋子,抓住她羽衣的一角把脸埋进去吸气,或者露出更加扭曲的表情撩开她的衣服,试图去摸她的脚腕——这让沈凌极度不适,极度恶心,她往往会选择一脚踹开这些仆人,并且给他们降下诅咒。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恶心的东西就是恶心,强制命令也不能改变祭司的大发脾气。

这种事情重复了几次后,教团上层便派来了一个有抬头纹的女人,她会在沈凌赐福时严肃地伫立在一边,盯视着那些仆人们,防止他们再做出惹怒沈凌的行为。

……其实沈凌也很讨厌那个总是板着脸的黎姓女人,她来之后卡斯卡特就再也没明面上和自己玩过游戏,就连说句话都只能通过递纸条的形式……

对了,卡斯教自己“碰爪爪”礼节的事还传了出去,沈凌看见她被单独领去面见了前任祭司。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卡斯就再也没在自己面前笑过,而卡特的话一天比一天少,渐渐地连纸条都没有了。

沈凌搞不明白。

但她本能讨厌正在发生的事,于是再次发起了任性的脾气抗议。

——教团上层没有再派人过来安抚她,卡斯和卡特的纸条被彻底扣押,而前任祭司亲自前来,执行了对她的惩罚——

其实就是限制了沈凌的出行而已。

关禁闭的小房间有垫子有营养剂有可以挠爪爪的抓板,还有随便她扔她摔的昂贵摆件。

沈凌觉得自己的仆人们越来越蠢了,她可看不出“惩罚”等于“过去生活的所有日常”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教训。

但姓黎的前任祭司锁门时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姓黎的监管主席立在一旁,眼神也很奇怪。

两种眼神不一样。

不一样的奇怪,沈凌说不上来,但她本能更讨厌前者的眼神,后者的眼神里包涵了太多东西,根本看不懂。

被独自关在小房间里的时间里,沈凌咬烂了所有能咬烂的东西,挠坏了所有能挠坏的东西,最终打着哈欠团在墙角的小垫子里,勉强作出决定。

相较而言,同样姓黎的前任祭司更加讨厌,本喵才懒得花心思去讨厌两个都姓黎的人呢——现在卡斯卡特都不和本喵说话,独自给讨厌的仆人起外号多困难啊——所以,就勉勉强强忍耐一下姓黎的女人吧。

她宽厚、仁慈而伟大,还懂得碰爪爪的礼节,是这群愚蠢仆人不识好歹,不懂得迎合自己,哼。

禁闭结束后,卡斯卡特消失在了沈凌面前,只有赐福时才能见到她们安静穿着白色羽衣跟在自己身后。

沈凌继续做祭司的工作。

在小房间单独赐福,在大房间完成巡视,被带领着穿过教团总部那一条条复杂缠绕的长廊,定期调整整个教团的运势走向,被侍奉穿衣、束发、戴上坠饰,偶尔要乘在轿子里出席比大房间还大的场合——他们说那是“宴会”。

金钱不过是个概念,沈凌从未弄清楚自己佩戴过一次便随手丢掉的首饰价值几位数的美金。

她只负责确认自己的仆人们想要什么——想要股票、期货、金条、矿产、还是连绵不断的长久运势——然后教团挑选出下一个被赐福的人选,她给出去,就是这么简单。

连抬抬手都不需要。

……连碰碰爪子都不需要。

沈凌,从无所谓,慢慢到耿耿于怀。

“为什么没人碰碰我的爪子?”她对伫立在一旁的监管主席说,“这些仆人就这么愚蠢失礼吗?全都这样?”

对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失敬后很快低下头。

“请您不要再说笑。”她回答道,“您两位执事的失职导致您得到了错误的认知,继续执意而行会给您与执事们都带来麻烦。”

啧,烦死喵的讲话腔调。

沈凌咕哝道:“那你来碰碰我的爪子。”

女人把头低得更深:“您是尊贵的祭司,请不要说笑。”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们往我头发上乱戴的东西,一点都不喜欢你们逼我穿上的东西,更不喜欢你们给我送来那些硌爪子的摆件——愚蠢的仆人,给块抱枕有那么难吗?就连睡觉的垫子上,也会有奇奇怪怪的刺绣——它们总刮到我的毛毛。

沈凌很不满,沈凌很不高兴,沈凌觉得这些愚蠢的仆人未免太愚蠢了。

于是她提出了抗议。

接着,她看到很多很多面色苍白的仆人双手捂脸,跪在地上向她磕着脑袋,磕到淌出低劣而腥气的血液。

监管主席依旧把头低得很深很深:“她们在祈求您的原谅。您愿意原谅她们在照顾您起居上的疏忽吗?”

沈凌茫然地问:“什么?”

“这是负责给您的枕垫刺绣的绣娘。”

“这是负责采购金银玉石供您赏玩的女官。”

“这是……”

黎敬雪把那些惶恐不安,面色苍白,额头还滴着血的脑袋一个个指给她看,最终说——

“您是尊贵的祭司,如果这不是您的有意为之,请您谨言慎行。”

……唔。

真讨厌。

愚蠢的,愚蠢的仆人们。

沈凌不耐烦地原谅了这些蠢货,夜晚发现自己房间的玩具更加硌手难玩,自己身下的垫子每一角都涂满了更加坚硬的刺绣——她们甚至镶嵌上了发光的玉石,而玉石的温度把沈凌的毛肚子冰得难受极了。

她想要离开这张垫子去地板上随便一趴,又想起了那些苍白而惶恐的脸。

于是她没再动弹,睡觉时把毛尾巴垫在了肚子下。

温度好低。

……不,根本就没有温度,新鲜昂贵的矿石不需要温度,它们只需要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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