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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即便他是一抹情绪,依旧继承了本体的倒霉体质。

“被堵死了?”

廷议会主席踹了几下面前破碎的砖石,镇静的表情闪过一丝焦躁。

他不是成年的强大猎魔人,那几脚踹动根本无济于事,反而让他趔趄往后退了几步,侧腰的伤口扩大了些。

病弱而苍白的少年捂住伤口,弯腰咳嗽了好几下。

虽然依旧没有流血,但他指尖的颜色几乎淡到了透明。

身后的沈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伸手去搂他,想让他好过一点。

触碰到对方时她因为低温打了个寒颤,又陡然升起震惊——

少年裹在繁重衣袍里的腰极细,不是青涩柔嫩的那种细,是瘦到骷髅般、只有一把骨头的细。

而他的体重轻的可怕,比一件大衣还要轻,感觉她一抱就能抱起来。

她只搂了一下,还没收拢手臂,就又被推开了。

这次他推她的力度比前几次大多了,也许是那个半成品的拥抱对他而言太过刺激。

“滚开!别碰我!”

沈凌被推得往后撞了撞,撞到另一个有温度的躯体上。

……有温度,就意味着不是阿谨。

教团里,不是阿谨,就是敌人。

她猛地回头,扬爪就向上去撕那东西的咽喉,却遗忘了自己那“在薛谨身边爪牙就无效”的特点。

来人根本就不躲避,任由她的手指头挠过他的脸,接着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将其扭到她的背后,用力叠成一个结。

他这一扭是成年雄性真真切切粗鲁的反击,与某人接连三次掐她却没留下印记的行为不同,沈凌痛叫出声,不得已弯下腰减免肌肉拉伤的痛感,灵敏的耳朵还听到了自己臂骨断裂的声音。

沈凌强大而幸运,除抽血以外从未体会过这么剧烈的疼痛,忍耐疼痛的属性为零。

生理性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她被薛谨养的太娇气了,无论是哪个薛谨。

黎敬学无视了掌下女孩的痛吟,他鄙夷地瞅了她一眼,便加大力度扭住她挣扎的双臂,压住了她的后脑勺。

“大人。”

他对廷议会主席点点头,“抱歉我来晚了,您接下来的计划是?”

主席阴沉地看了看被控制住的沈凌,又看看黎敬学扭住她的那只手。

他沉默了半晌,眉微微皱紧,刚要说话,却见沈凌抬起头,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她听到了那句“大人”,此时眼里有越发浓重的怀疑,甚至直接收住了那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可怜表情。

收得不算灵活,眼眶还有些发红,鼻子皱在一起,明显是还想哭的,但表情已经逐渐转为冷硬了。

沈凌只对纵她撒娇的那个薛谨哭泣。

廷议会主席见状没再说话,直接一甩袖子,扭头往其余的通路走。

他真是被蠢货同化了,刚才那点不忍大抵是本体的影响。

“去找能绕过这堵废墟的地方。逃出通道在前方。”

“是,大人。”

【数分钟后】

……那个阿谨好轻。

比影子还轻。

可是他没有温度,在他身边我的爪牙同样无效,气息也是薰衣草与雨水的气息。

那就是阿谨,我不会错认阿谨。

沈凌用力嗅嗅鼻子,从薰衣草和雨水中,又嗅到了一点被烧焦的稻草味。

……所以,是梦里那个身着婚服,曾经差点就掐死我的阿谨吗?

有两个阿谨?

不,不对,阿谨是她见过最强大温柔的存在,阿谨自始至终都是完整的,阿谨绝不会脆弱到分裂自己……

“愣什么?走快点!”

折断手臂又被用力向下压了压,沈凌脸色一白,咬牙忍住了差点漏出口的尖叫。

她一丁点都不想在阿谨以外的低等生物面前示弱,尤其这个低等生物是黎敬学。

黎敬学……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那噩梦般盈满卧室的血腥就扑面而来。

沈凌没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她回归教团的最终目的。

黎敬学见她彻底不动了,便用单只手来握住她被折起的手臂,另一只手腾出来推她往前走。

他们需要绕路走过刚才那堵坍塌在长廊上的废墟,此时正翻过一道架在水面上的小石桥,桥下因为爆炸而倾斜的水面虽然还能维持平静,但已经被教团内部接二连三的爆炸逼得越发倾斜——

廊下的水面本就是这长廊幻象的一部分,在一座座符文结界的相继摧毁下,它失去了伪造物理平衡的能力,斜角从30度颤巍巍地变成了90度。

所以此时桥下的场面是有些恐怖的,好像他们翻越的不是水面,而是深深的看不到尽头的悬崖瀑布。

沈凌又被黎敬学推了一把,这次他还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连走在最前方的廷议会主席也顿下了脚步。

大概是觉得可能手臂折断后她察觉不到痛了,黎敬学停止推搡,手伸到她的头发里,直直地去撕拽她藏在里面的猫耳——

沈凌惨叫一声,眼前一黑。

但同时她那个才冒出头的小计划因为愤怒豁然变大,从未仔细考虑过什么前因后果的行动派当机立断,就着他拽自己的力道极凶狠地向后一撞,不管不顾地用力往后顶。

她眼睛发红,眉毛倒竖,强烈的疼痛下真正凶得像只野兽。

谁也没料到这姑娘会爆发,谁也没想过她本质上还是个不怎么会做人类的凶兽。

黎敬学喉咙上的软骨被这头凶兽直接撞碎了,他目眦欲裂,痛苦与愤恨的表情交织。

他用力抓着沈凌受伤的手臂,想用疼痛制服她——哪想到发狂的野兽只会被疼痛激得更凶——沈凌力道不减,脚步不停,一路向后把他撞到了桥边。

小石桥根本没有围栏,黎敬学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扯着沈凌,混乱中向后一仰,直接摔了下去。

——下方就是垂直至空白深渊的幻象水面。

匆忙中这位总教长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只是和每个将死之人所做的一样——他紧紧拽住了自己所拽的最后一样东西。

依旧因为疼痛而视野模糊的沈凌,就这么被他连带着扯了下去。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而她步子跌跌撞撞,都看不清自己退到了桥边。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廷议会主席只愣了片刻,但第一时间就跑过去,伸手去拉——

没拉住,半大少年的手臂够不到她垂落的指尖。

沈凌坠下石桥。

时间在她的眼中拉长了,思绪也一并拉长。

她总是莽莽撞撞的,把黎敬学趁乱撞下去,从而为阿谨报仇就是刚才的小计划。

杀掉黎敬学本就是最终目的,她的爪牙在阿谨身边总会失效,而他们经过石桥、经过这个深渊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

想到就去做了,她没什么后悔的,杀掉威胁阿谨的混账永远摆在行动第一位。

而且……

我也不会莽莽撞撞去送死嘛。

她咬咬牙,把舌头咬出一点血来逼自己模糊的视野变清晰,便低头,想去摸索胸前挂着的手提式收音机。

依旧挂在她脖子上,三个按钮完好无损,这是万幸。

可是……

沈凌动动手臂,惊愕地睁大眼睛。

——她两只手臂的臂骨在刚才的挣扎中都被扭断了,此时一根都动弹不得,更别提在坠落过程中去按动收音机上的按钮。

怎么……怎么会?!

不对,不对,是可以动的,应该是可以动的,可以扬起来,可以的,萨尔伽对她讲过,阿谨有次任务负伤时手臂几乎麻痹也能架弩射箭,她也可以——

【她被薛谨养的太娇气了,无论是哪个薛谨。】

动不了。

重力,疼痛,就连坠落刮起的风都成了阻力,沈凌的手臂一点都动不了。

……因为她不是身经百战的猎人,她的身体不需要紧绷,没有流线型的肌肉和长年累月在生死之间磨炼的臂力,更没有极端压力下爆发潜能的忍耐力。

她只是沈凌。

不擅长忍耐,撒撒娇皱皱鼻子就有人哄的沈凌。

——不过,沈凌是幸运的神灵,她也从不需要扮演擅长忍耐的角色。

“总是这么莽撞。”

【笨蛋凌凌。】

时间在她的眼中拉长了,思绪也一并拉长。

清晰的视野看见石桥上落下了一道紫影,下落速度极快,就像在垂直的空中向她跑来。

可明明他很轻。

比影子还轻。

怨恨逐渐坠落到她面前,袍尾后燃烧着藤紫色的火焰,作为驱动的是破碎的红绳——火焰燃烧的是他多年前第一次死亡时抽干的血。

他太轻了,只有这样,才能坠得快些。

如那次献祭一样,这份怨恨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虚弱,裹在火焰里,最后……

“咔哒。”

伸出透明的指尖,替她按下了收音机上第三个,没有涂色的按钮。

【这个按钮可以随时随地完成一个传送符文阵。这个传送符文阵能够让我本人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藤紫色的符文法阵瞬间在半空展开。

沈凌下落的趋势猛地一停。

而继续下落的怨恨没有停顿,擦肩而过时,他与沈凌的视线对上了,似乎是想笑笑,但最终只是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