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 / 2)
凤鸣书屋mfshuwu.com
当时反王占据了那座城,他们跟在反王身边,一个个毫无世家风骨,比狗腿子还要狗腿子。思玉原本病得厉害,身体也害了病,心里更有病,但看到他们活着,她忽然清醒了。他们凭什么还能活着?女人要为了世家名声而死,男人凭什么还活着?
这之后,思玉想办法收集反王的消息,阴差阳错又见到了先侯爷詹水根,她觉得此人可信,就把自己收集来的情报送给了詹水根,然后换得不少银子,全部送给了戏班子那些人。詹水根大胜反王时,顺手把反王身边的狗腿全杀了,包括她的父兄。
之后两年,思玉身体上的病逐渐养好了,但心上的病却不容易好。
她看着和没事人一样,其实夜里时常做噩梦。梦里,她亲爹拿着刀要将她千刀万剐,而她的兄弟各个都长出无数只手,死死按着她,不让她逃走。她想要喊救命,却看见亲娘的脚一晃一晃的。梦醒后,她总是忍不住呕吐,但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
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哪怕是翻开以前最爱的书,看到什么仁义道德的句子,她都觉得好似被什么捂住了口鼻,让她无法呼吸。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得吐上一回。
她有时觉得生不如死。但她不想死。
你们都说我不配活着,我偏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哈哈,你们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这么想的时候,她就觉得格外畅快。
这几天,思玉想好好写几篇策论,结果又吐上了,还好巧不巧被金宝珠瞧见。她在心里说,以前我的执念只有活着,现在除了活着之外,难得又有了想做的事情。
她不能被梦魇困住。
她一定要挣脱出来。
金家大酒楼。
金胖如今很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因为他不久前刚把自家店旁边的那个店面盘下来,稍微改了改,然后扩大了经营。从外头看,两边的酒楼有分别的门进去;从里头看,两边的装修很不相同。但其实都是他金家的。嘿嘿嘿,钱都被他一个人赚了!
之所以要这样弄,是因为他原本的酒楼里有说书人讲《詹水香传》,十分受人欢迎,以至于天天爆满。然后现在京城里的读书人不是越来越多了吗,他们来酒楼是为了高谈论阔,是为了表达自己,是作为千里马在大庭广众之下吸引伯乐,虽然说书人讲的故事引人入胜,但这耽误读书人表现自己了啊,他们需要一些更安静的地方。
金胖把旁边的店面盘下来后,这边不安排说书人,尽量往雅致了布置,空白墙上还可以供读书人们贴上他们自己的墨宝。于是读书人们来来去去,每日都很满当。
金胖经常从这边溜达到那边,再从那边溜达到这边,看着自家生意蒸蒸日上。
空闲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待在有说书人的这一边。因为他也爱听个书什么的,百听不厌!嘿,这詹水香可不是别人,而是他两位宝贝外孙女的嫡嫡亲的姑姑啊!
这天,他刚坐下,给自己备了一壶茶,就有机灵的跑堂从那边店里跑了过来。跑到金胖面前后,这年轻的看上去才十几岁的跑堂惊呼:“二叔,不好了不好了啊!”
这个跑堂是金胖的族侄。
生意人听不得不吉利的话。金胖板着脸说:“说多少次了,叫你们不要慌的。”
族侄很难不慌啊。他压低声音说:“二叔啊,您猜隔壁楼里谁来了?”
“谁?”
族侄唯恐被人听去,越发小声了:“我瞧得真真的,申屠家的那位七公子,然后他身边带着一个少年人。七公子说那人是他表弟。”族侄在金胖手心里写了个“二”。
金胖陡然一惊。
二皇子?
金胖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既然二皇子是微服私访,那么他们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那样的天潢贵胄,即便是微服,身边也肯定跟着不少护卫呢,一般出不了事。
而且还不一定就是二皇子呢!申屠家的表亲又不是只有宫里的。
族侄苦着一张脸:“二叔啊,这不凑巧的……那边有两桌书生正在吵架。”
万一那就是二皇子呢?别以为文人吵架就斯文了,他们要是吵得厉害了,也会撸袖子。到时候万一谁砸个杯子碗筷什么的,不小心把二皇子砸了,那就不好了啊。
要是二皇子破了皮,不会叫他们把脑袋赔进去吧?
族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还是很珍惜自己这颗傻头的。
“镇定!”金胖呵斥道。
“二叔,你自己的手都抖起来了,还叫我镇定。”
金胖苦着一张脸。酒楼里又不是没包间,那包间布置得多有文气啊,你一个金枝玉叶,身娇体嫩的,去包间里坐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待着啊!
二皇子之所以会在大堂坐着,原因很简单,他就是来观察读书人的啊。
或许二皇子本人还没有太深的心思,但在申屠家看来文臣日后都会是他们的助力。而读书人都是文臣后备役。在恩科前带着二皇子出来看看,说不定能提前笼络到有用之人。他们在用这种方法向二皇子表达忠心,同时也在试图勾起二皇子的野心。
金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起身去了隔壁。
如果真有人打架,他得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圆肚子替贵人们挡下攻击啊。
隔壁确实有两桌书生在对吵。
暂且把两桌书生称之为甲桌和乙桌。据说一开始只是一些小冲突,结果甲桌某个书生得知乙桌有个书生是从南阴县来的,恰好呢这个书生姓宋。然后甲桌那个书生就讽刺上了,说前朝有个出身南阴县的宋贪官,你也出身南阴,你也姓宋,呵呵呵。
其实在同一片地方同姓聚居,这是很常见的,并不意味着真有血缘关系。
这位宋书生名叫宋雪清,和前朝那个宋姓官员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恰好姓宋而已。哦,他当然也和詹木舒的新朋友宋书生没什么关系。但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书生意气嘛,宋雪清却帮前朝那位大官说了话:“你说宋舟大人是贪官,有何凭证?”
甲桌那书生说,宋贪官都被抄家灭族了,还不是凭证?
宋雪清道:“前朝末帝昏庸无能,朝中更是奸相当道,他们联手把宋舟大人陷害成了贪官,不恰好证明了这位宋大人出淤泥而不染,其实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吗?”
宋雪清顺势说起了宋舟大人的为人。
当年宋舟大人身居高位后反馈乡里,送了很多书回去,鼓励后人也要努力通过科举考出来。这年头的书太珍贵,宋大人此举确实造福了家乡。送去的书里恰好有他自己写的书。哦,这书和庞大用找出来的没有封皮的那本是同批刻印,是一样的 。
题外话,詹木宝这些日子都在仔细研读此书,他自认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宋雪清侃侃而谈,甲桌只觉得下不了台。
年轻人嘛,一上头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甲桌这个和宋雪清不对付的人,他的性格本来就有些急躁,又死要面子。换作是别人,听宋雪清说得有道理,那就摆正姿态道个歉呗。一道歉,这个事就过去了。这人偏不。他越发嚣张了,想挑宋雪清的错。
宋大人判的那些案子,比如那个通奸案,因为是死者用恶劣的手法□□了女犯人,又各种逼迫她,才导致女犯人怒起杀人,宋大人判案时就先判死者的罪,然后说女犯人既然是被逼迫的,那通奸罪就不成立,杀人也情有可原,最后只判几年监禁。
甲桌这个书生就拍着桌子说:“这就是通奸罪!就算第一次是被迫的,那后面那么多次呢?”他认为女犯人先通奸又杀人,在当地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宋大人却没有严判,那当地人是不是就会认为通奸没什么大不了的?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雪清怒了,开始大声斥责甲桌,说他们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甲桌那人斥责宋雪清不懂道德大义。
然后越吵越烈、越吵越凶,这里头还夹杂着其他的读书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暗中引导,吵着吵着吵架内容竟然变成了“怎样才配当高官”,甲桌这边认为道德品质高的才配当高官,宋雪清他们则认为要深入百姓、能知道百姓疾苦的才配当高官。
最后是宋雪清稳赢一头,甲桌那人愤而离席,甲桌其他人与宋雪清握手言和。
金胖庆幸他们最终没打起来,更庆幸二皇子全程安静看戏、未被波及。
等二皇子离开后,金胖眼珠子一转,把族侄找来说:“去给安信侯府递个帖子,说我傍晚时要去讨一盏茶吃。”他以前有事都是在后门喊话,把女儿的丫鬟喊出来。但现在当家的太夫人说了,如果有正经事可以直接从正门进,薄茶一杯肯定是有的。
他一个商人!还不是那种贯通南北的大皇商,只是有幸开了几家酒楼而已。
能从侯府的大门直接走进去!
金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觉得十分体面。
于是这一天的傍晚,太夫人就知道这事了。万商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两桌书生当着二皇子的面吵起来了,吵到最后,他们的话题竟然是怎样的官员才配当高官?”
听上去很微妙啊。
什么叫高官?地方官和京官相比,大家肯定都觉得京官更有前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