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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原本真正的仇人还没有被解决掉!朝廷之所以顺顺利利出了《冤臣录》,世家没去阻拦,是因为宋家人已经死绝了。世家绝对不会容许宋家再冒出一个“宋舟”来!

那宋钰的身世就得继续瞒着了。

另一边,待到冯二被差役押解去流放地后,詹权这个抓了冯二的“愣头青”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才开始有心思去琢磨之前的问题。他得找大舅舅好好聊一聊了。

为了显得有诚意,詹权特意提前下职,亲自去了兵部,打算等舅舅下职后,接了人去酒楼,然后点些素斋什么的,和舅舅好好吃一顿。吃饱喝足再和舅舅谈谈心。

他行事低调,但公门里的小吏最不缺的就是眼力劲。

詹权太有名。之前那叫不少人瞧着心惊胆战的风波不就是因昌华郡主报案而詹权真把人抓去巡捕营,这才惹出来的吗?昌华郡主如今有些不可说,反正没人敢轻慢她,那能被大家放在嘴里反复说的就只有詹权了,都觉得这人性格耿直但撞了大运。

这里又是兵部。兵部里暂时还是武勋们掌着大头。

要是文官大本营,那见詹权侯在门外,说不得会有人给他找些明面上挑不出错的麻烦。但因为是武勋大本营,詹权才停住脚,立马就有人迎上来。詹权也不倨傲,对着小吏说想等舅舅下职,小吏便说云向江应酬去了,其实就是早退跟人喝酒去了。

詹权谢过小吏,又按照小吏的指点,去他们兵部人常去的酒店里找舅舅。

到了那酒店,店里的小二竟是也听过詹权的名字。能稳稳当当地做着兵部的生意,小二自然也十分有眼力劲,知道有些人不好惹。他直接说了云向江在某某包间。詹权便又去了包间。走到包间门口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一个陌生声音在挑拨离间。

那人说:“你那外甥年少有为,我这几天不知听多少人提起,都说他后生可畏,还说此番之后要被皇上和武勋记在心里了。结果他竟是独享好处,没有提醒过你?”

詹权心道,他抓冯二进监狱时确实打着为皇上分忧的主意,但他真没想到事情最后能闹那么大。等所有事情平息后,他回头看去,当然知道自己这一次没有做错。

但和太夫人万商一起复盘时,他好几次觉得后怕。

因为这里头的水太深了,但凡前户部尚书冯垠还有利用价值,世家不打算彻底放弃他,或冯垠手里有把柄叫世家没法放弃他,那么世家想要捞他出去,要么会盯上昌华郡主,要么就会盯上詹权。怎么看,都是盯上詹权,从他这边入手可能性更大。

真被世家盯上,詹权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就算皇上有心要保他,他也肯定会吃些苦头。

在詹权看来,舅舅一个从四品的官员,在兵部待得稳稳当当的,哪怕是只熬资历,也总有一天会升上去,又何必在无甚把握的情况下,把舅舅扯进这场风波里呢?

但此时站在包间外头,听着这挑唆之人话里的意思,好似是他詹权轻轻松松地收获富贵了,却白眼狼一样的,完全没想过要拉舅舅一把。关键是舅舅竟然没反驳。

难道舅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那挑唆之人还在继续说,说去年新朝刚立时,云向江在兵部多风光啊,上司见到他都要笑着叫声“老江”。但这几个月呢?不过是月底申报时弄错了几钱银子,竟然就被上司指着鼻子骂了。这明摆着是觉得云向江背后无人了,所以故意拿他来立威。

詹权的心一点点下沉,因为他全程没听到舅舅反驳。

好一会儿,舅舅才叹了一口气,闷声说了句:“喝酒。”

那挑唆之人便越发没了顾忌。

詹权冷了脸,直接一脚踹在门上,把门踹开了。

不顾屋里人的惊疑,詹权直接找上了那挑唆之人,扯过他的领口,把人往地上一甩,将他摔在地上后,举起拳头就砸了过去。砰的一声,一拳正好砸在人鼻子上。

詹权一边揍人一边说:“好你个奸贼,明知我舅舅出身边城军,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对着皇上最忠心不过。你却偏要在我舅舅面前说些挑唆的话。我舅舅当你是同僚,不好直接驳了你,我这个做外甥的却是听不下去了,就要替舅舅好好教训你。”

“权儿!”云向江惊怒地叫道。

詹权没回头看舅舅,继续拳拳到肉地打人,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当年战乱,我父亲以为母亲和祖父母都为人所害、已经去世,又如何能错过他们?你不去怪那个世道,偏要怪我母亲还活着?与你多说一句,都是陷我自己于不孝不义中。”

詹权又说:“我亲娘虽以正妻之礼进门,但自从知道母亲的存在,知道母亲心怀大孝、伺候了祖父母过身,就不争不抢、自请出家,这正是我亲娘深明大义、规矩守礼的表现,你却偏要在话里把我亲娘塑造成一个恨不得母亲客死他乡的卑劣小人?”

这些话句句都是对被挨打的这个人说的。但其实句句都是对云向江说的。

詹权不敢拿皇家来说事,不好说安信侯府当时别无选择,一切都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走,那就只好在话中不断地抬高万商和静华道人,把她们抬到忠孝大义上去。

待到詹权发泄了怒气,被揍之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有呻吟了。

詹权这才丢开人站起来,看向舅舅说:“舅舅,日后再有人在你面前说混账话,何必顾忌同僚情分?你应当自豪地说,全都是靠着自己的战功,承蒙皇上恩典,才顺利入兵部为官。也是靠着家里的家教,亲妹妹得知原配既在,就爽快让出了位置。”

云向江看着全然陌生的外甥,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詹权又说:“就算舅舅要考虑同僚之情,也不能忽略表哥表弟们的名声啊!”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法更改,那就想想怎么利益最大化吧,而不是从此自怨自艾。

詹权又忍不住想起了先侯爷。

哪怕丝毫不考虑亲情,只纯粹从利益的角度来说,先侯爷詹水根在去世前做出的几个安排,都是最好的。也是因为他安排妥当,所以府里从一开始就没出过乱子。

云家作为曾经的姻亲,完全可以拿着静华道人的深明大义来说事。

别人嘲笑你失去贵亲,你要是情绪被他们带着走,那就中计了,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说:“是的,我们云家的姑娘就是如此深明大义。”再暗搓搓说自己也不慕权贵。

这样还愁传不出好名声去吗?

如此云家的小辈在嫁娶时,就会拥有更多的选择。

偏要自怨自艾!都过去一年了还要自怨自艾!

被詹权教着做人,云向江的酒彻底醒了。

他记忆里的詹权,还是一年前的詹权。那时詹权还没当官,上头又有长辈在,因着骨子里的那份重情重义,叫长辈瞧着甚至有一些傻气。但现在的詹权却已经在官场里历练过了,被皇上召见过,敢以一个巡捕营低阶武官的身份把尚书之子抓进去。

云向江第一次觉得外甥那么陌生。

咳,或者用万商的话来说,你以为你外甥还是那种过年时给他五毛钱买炮仗,他就能撒欢一整天的孩子,然后未来一年时间里都惦记着舅舅长舅舅短。但其实呢,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作为他新鲜出炉的长辈,和他从陌生到熟悉,他陪着我分析朝堂大事,看着我制定家族方针,他不再是眼里只有炮仗的孩子了!他的眼界越发宽了!

把你外甥培养得这么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