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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

郭尚临走前?命全军包括卢坤义均听命于谢瞻,那士兵说完话便昏死了过去,谢瞻命人将这士兵抬去后?面治伤,就有将领忍不住问?道。

大家见?状纷纷议论起来。

那士兵身上可是受了重伤,莫非是边豫攻陷了宁州城,叫他一人突围了出来递消息?

那岂不是说明边豫拍马就能追过来了!

节度使可节制调度一州军事、财政、民事,凡两州以上均置节度使总管统领,称之为镇,地位远超仅执掌一方军政的?都司卫所。

宗缙不光身兼陇西、朔方、河北三?镇节度使,可调动三?镇内团结兵、守备军,且背靠陇西番族势力,持有奚、丹、牧等外族的?军事指挥权,边豫正是他手下一员得力干将,出任凉州知州兼任凉州卫指挥都事。

此人多?年来随宗缙南征北战,深受其器重,且心?狠手辣,性?情暴虐,喜好杀人,常有屠城之举!

不到短短十天的?时间宁州城便被攻陷了,可见?边豫是有备而来,多?么嚣张,一旦被边豫追上,等待他们的?将只?有是如羔羊般束手被屠的?命运!

这个念头一出,整个队伍瞬间便恐慌了起来。

恐惧,犹如即将降临的?黑夜一般全军中?上下蔓延。

士兵们还好,听闻过边豫名号的?百姓有些甚至已委顿于地,嚎啕大哭。

“边豫,是宗缙心?腹大将,此人最喜——屠城。”

卢夫人颤声说道。

她不敢大声说话,屠城二?字却清晰地传入了沈棠宁的?耳中?,叫人刹那之间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即使她不懂军事政治,也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这边豫未到,他的?名号便已成功瓦解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何尝不是攻心?之计。倘若此时边豫再打过来,他们将立即溃不成军,束手就擒!

沈棠宁和卢夫人相互扶着下了马车,两人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试图劝说左右安静下来,然而人心?惶惶,根本没人去听她们的?话。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长啸在耳旁尖锐鸣响,有两队士兵分别从队伍左右从前?向后?齐刷刷挡住了意图逃散混乱的?人群。

沈棠宁抬起头,看见?她的?夫君身形挺拔如山,随着中?间的?人潮大步走到人群中?央,一把?拔出腰间那把?寒如冷锋的?刀砍向横在地上的?一块朽木,四溅的?木屑将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再有扰乱军心?者,一律有如此木,军法处置!”他厉声喝道。

昨日那些广平军的?残兵游勇来偷袭时,有些士兵被吓得屁滚尿流,扰得军心?大乱,当?时谢瞻当?众斩杀了三?个乱了阵仗的?士兵才平息了下来,可见?情况危急的?时候他是真会动手,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等着人群最前?的?主将谢瞻发?话。

百姓中?有位年长的?长者颤巍巍地出声问?道:“谢将军,听闻……那边豫小儿性?喜屠城,这可是真的??”

“确然。”

谢瞻回答干脆,他几乎话音刚落,众人便再度喧哗了起来。

“然。”

谢瞻手一抬,示意众人噤声,继续说道:“适才传信的?斥候有言,宁州城如今岌岌可危,然尚能支撑五日!这五日足够我们快马加鞭走到济南府,而我昨日便已手书向广平知州求救,只?要宁州城能支撑下这五日,援军马上就能赶到!”

“边豫再暴虐,手中?不过一群匹夫之勇,何足为惧,倘若我们此时先自乱阵脚,如何对得起在宁州城中?为我们拖延时间,赢得宝贵时机的?所有将士?”

“听我号令,所有人就地坐下,炊兵埋锅烧饭,吃饱了我们再继续赶路!”

谢瞻话毕便找了块石头席地而坐,将刀丢在一旁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丝毫焦灼之态。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看主将如此淡定,还有心?情埋锅吃饭,看来问?题是不大。

虽心?中?牵挂家园,只?是战乱年代,能保住一条性?命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心?里不由大定,也跟着席地而坐,放松下来。

卢坤义满腹的?话想和谢瞻求证,一直忍到他吃完饭,众人继续负辎上路。

瞅着没人的?时候,他立即拍马走到谢瞻身边,压低声音急道:“谢世?子,刚那信使究竟说了什么?”

卢坤义还没听清楚,那信使就晕了过去。

“宁州城破了。”谢瞻面无表情道。

卢坤义脑子“嗡”的一声。

所以刚刚谢瞻是为了稳定军心?,故意诓骗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也没有什么五天的?时间?!

“边豫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你知不知道这人性?情最是暴虐……”

“那又如何?”谢瞻冷冷道:“敌人未至,如若你我身为将领便已先闻风丧胆,你让军中?这些士兵百姓如何自处!”

卢坤义哑然,半响叹道:“谢将军,当?初我便一力劝你不要带上这些百姓,你到底是太过年轻气?盛,日后?你或许便会明白,这未必是件好事!我知你爱民心?切,我在宁州任职八年,身为宁州父母官,对百姓们拳拳之心?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大敌当?前?,你我身为主帅性?命都不保,又如何去保住千千万万的?百姓?”

“一城不保,何以保天下人?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死在边豫铁骑之下,恕我谢某做不到。卢同知,事已至此,你我讨论再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先想想应敌之策吧。还有,收起你那愁眉苦脸!”

沈棠宁明显感觉到队伍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原本一天至多?能走二?十里地,马车中?便颠簸得不行,现下她和卢夫人得双手扶着车壁才能坐稳当?,她们养尊处优地坐在马车里,更不必提在马车外跋涉的?老百姓们。

谢瞻下了命令,队伍从每天的?两餐改为一餐,吃饭的?时间也变成了短暂的?一刻钟,几乎是做完饭接着就要吃完上路。

趁着大家吃饭的?时候,沈棠宁和卢夫人下车挑选了一些走不动的?孩子和老人坐进马车里,而两人改为骑马。

到第三?日傍晚,济南依旧望不到边,而路过的?其它城池见?到他们皆是城门紧闭,或是迫于宗缙边豫淫威,或是害怕他们是叛军,都不敢收留。

白天谢瞻已经?安排人先行送走了一部分老弱病残的?百姓,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啃着手中?的?干粮,这时便是送来珍馐山珍,想来也是索然无味。

本朝自成祖皇帝起,从南京北迁京师,为的?是守住国门,因此大凡京中?贵女几乎没人不会骑马,连沈棠宁也不例外。

年幼的?时候,父亲沈弘彰为了逗她开心?会亲自抱她上马玩儿,后?来长大成人,身体不太好,沈棠宁骑马的?次数便渐渐屈指可数了。

连着三?日骑马,她的?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出了血,只?是不欲被人知晓,夜里趁着大家休息的?一个时辰,强忍着疼偷偷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上了点药。

回营地的?时候,看见?谢瞻站在一棵树底下,似乎是在等她。

沈棠宁加快步子走过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谢瞻说道:“睡不着,我们走走吧。”

沈棠宁还想说什么,谢瞻已是握住了她的?手,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将她拉上了马。

“还有两刻钟的?时间,跟我去一个地方。”

……

沈棠宁闭上眼睛,感觉到夜风从脸颊两旁轻柔地吹过,好像能够驱散一整日赶路的?疲惫。

“还疼吗?”他在她耳旁轻声问?。

“用了你给的?药膏,早就不疼了。”

沈棠宁以为他问?的?是那日被蛇咬伤的?伤口。

谢瞻不置可否,默了片刻,。

“骑马时打开膝盖,不要紧贴着马身,还有,衣服穿轻薄些,你整日穿这么厚,自然大腿都磨破了。”

沈棠宁惊讶地侧过脸去,四周向后?不断后?退的?树木中?,谢瞻朝她呲牙一笑,月光下,那口牙白得刺眼。

沈棠宁涨红了脸,他……他该不会都看见?了吧?气?得她朝着他胸口就捶了过去。

谢瞻哈哈大笑。

不知跑到了何处,谢瞻顿住马。

两人下了马,在水边慢慢走着。

水边的?芦苇丛在风中?轻轻荡着,不远处月光皎皎,星河低垂,在静谧中?缓缓流淌,美得宛如一幅夜景画卷。

“从年幼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不靠家族封荫报效国家,凭一己之力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就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谢瞻低沉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你已经?是了。”沈棠宁说道。

谢瞻却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他还想要保护谁呢?

以他的?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有保护不了的?人吗?

沈棠宁不懂。

“团儿,你如今还在怪我吗?”谢瞻忽然抬起头,神情极为认真地问?她。

沈棠宁怔住了,沉默下来。

曾经?,她自然是非常非常介意的?,以至于成为了她心?中?的?一个疙瘩。

只?要一见?到谢瞻,都叫她忍不住想到那一夜的?屈辱与恐惧。

和落魄的?她相比起来,他天生出身显赫,自幼得隆德帝爱重,是养尊处优且目下无尘的?世?家贵公子,她一直以为他那些显赫的?军功政绩不过是隆德帝爱重侄儿、众星捧月的?产物。

可就是这样的?谢瞻,在边豫叛军即将兵临城下之时,他宁可遭受指责,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放弃那些被众人视为累赘的?宁州百姓。

每每敌人来袭,他总是第一个冲到队伍面前?,丝毫不在乎自己满身的?旧伤。

她亲眼见?到他的?冷静睿智,杀伐果断,甚至还愿与百姓将士们同桌而坐,分食着最朴素的?粗茶淡饭。

那时的?谢瞻早已不是京都城中?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只?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年轻将军。

或许人都是复杂多?面的?,就像娘说的?一样,没有人天生完美无瑕,她看到的?那一面恰巧是他不好的?一面,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不好的?人。

更何况,谢瞻还曾两次不顾自身安危救她性?命,她再愚蠢是非不分,也不可能不认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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