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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隆德帝对?勋贵派是提防,对?文臣派是嫌恶,那么这些手握重权的节度使便可称得上是隆德帝的心腹大患了?。

上一任的朔方节度使耿忠慎勇猛善战,爱民如子,曾身兼陇州、河西、河东三镇节度使,却因战功显赫,功高盖主,多?次不尊隆德帝号令,遭到张元伦等人嫉恨。

第二次北伐结束后,他因反对?隆德帝进攻东契的石堡城,在宗张与黄皓等人的污蔑之下,从正二品的三镇节度使被贬为四品的辽东参将。

辽东乃苦寒之地,曾经威名赫赫,风光无限的三镇节度使耿忠慎到辽东的第二年便旧疾复发,忧愤而死。

近两年隆德帝大肆提拔蕃将,倚重宗缙等奚人,原因无非是因宗缙并?非本朝人,一个西域小国奚族出身的将军,即使位高权重,却无依无靠,在朝中根本无法结成派系,兴风作浪。

为了?朝野平衡,巩固皇权,这才?是隆德帝数次放过宗缙的真正缘由。

而常俭这个圆滑的老头子显然是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之所以保持沉默,也是因为快要隐退,不愿意去触隆德帝的霉头,君臣二人弄得下不来台罢了?。

黄皓如今早与宗缙势不两立,绝不可能放虎归山,一力苦劝道?:“陛下切不可因此放松警惕之心,倘若宗缙小儿待陛下并?无二心,陛下召他进京,他定不敢来!”

朝野中弹劾宗缙的风声早就刮去了?蓟州,隆德帝下召宗缙进京,明摆着是鸿门宴,倘若宗缙心虚,必不敢应。

隆德帝思量再三,十分犹豫,饶是他一向智珠在握,到底是帝王疑心动了?,最?终下定决心传召宗缙入京。

过不久宗缙为了?打消隆德帝的疑虑,千里迢迢从蓟州进京述职奏请,言谈间可谓诚惶诚恐,哪怕是在弹劾他的次辅黄皓面前?也是一径礼让,看?着丝毫没有半分记恨。

宗缙一连在京都住了?五六日?,恰逢朝中一年一度武举,隆德帝今年心情不错,亲自在万岁山设下仪仗主持今年武举的殿试部分。

武制考五科,分别为骑射马枪负重与相扑,隆德帝主动要求做裁判,下首坐着宗缙及一众武将,时而与他高谈阔论?,宗缙皆毕恭毕敬,出谋划策。

考试结束后,隆德帝以朱笔圈出优胜者,包括状元在内的十余名武举人当堂谢恩。

隆德帝看?着阶下一众寒门子弟个个翘首以盼,兴奋异常,目中闪过一抹精光,忽捋了?把胡须,对?身侧宗缙笑道?:“朕记得,十年前?爱卿便是在万岁山与朕的侍卫长相扑,好一个悍勇无匹的汉子,凭着一腔蛮力将朕那骁勇的侍卫长扑倒在地,如今十年过去,不知卿相扑骑射之技是精进或退步,与这些年轻小郎相比如何?”

宗缙忙起?身道?不敢,恰巧下首的靶子还未撤下去,隆德帝微微一笑,用手示意,几个卫兵抬着张弓就走了?过来。

皇帝的意思,是让宗缙给这些年轻的武举人们?做个示范。

台下的武举人们?见状,有人皱眉,目露不屑之态,有人则跃跃欲试,睁大双眼紧紧注视着这位在朝中备受皇帝宠信的定北王。

“既如此,臣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宗缙大步地走到白线前?,弯弓搭箭,瞄准箭靶的虎目。

一击即中,二击又中,竟是接连三箭皆命中要害!

在场众人无不默然惊叹,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得了?隆德帝恩典上前?与宗缙较量,使出浑身解数依旧败北。

纵使在场的武举人们?再厉害,也无法做到如宗缙这般次次命中,不由垂头丧气了?起?来,就连先前?有人瞧不上宗缙这般作态佞臣的年轻举人们?,此刻也不得不正视他。

宗缙依旧是神色自若,道?是承让。

正待放了?弓弩下场,忽有一箭破空而来,竟直直擦过宗缙的脖颈射了?过去。

宗缙猝不及防,幸得他反应快,猛地向后一跳。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身旁的箭靶在一瞬之间应声而碎,而白羽箭仍在急速地行进,直至插入几百米之外的一颗老树之上,呼啦啦掉下满树碎叶。

在场众人见状俱是惊呆,鸦雀无声。

宗缙脸色骤变,阴沉向后看?去——

只见身后一青年立于?一头肥硕高大的黑毛白蹄骏之上,那青年身着禁军窄袖银甲,猿臂蜂腰,露出一双锐利似刃的狭长凤目,挽弓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紧绷,强劲的力道?几欲破衣而出。

谢瞻放下手中的弓,两人四目相对?。

俄而,谢瞻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隆德帝前?,拱手施礼道?:“臣谢瞻惊扰圣驾,求陛下宽宥!”

隆德帝捋着胡须大笑道?:“无妨无妨!临远,几年不见,你这孩子箭术竟是又进益不少!”

又不无得意地看?向宗缙,洋洋问道?:“景先,你看?朕这位侄儿,其勇猛之道?比你如何?”

景先是宗缙的字,乃十年前?隆德帝所赐。

宗缙衣袖下紧攥成拳,面上却微笑道?:“陛下折煞臣,臣愧不敢当!想必这位便是镇国公谢世?子,臣早早久仰其名,正愁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真是勇冠三军,英雄出少年!陛下得谢世?子,犹如虎添翼,必能横绝漠北,契人只怕不得几年便尽入我大周囊中矣!”

谢瞻闻言,嘴角只勾起?一抹似讥似讽,转瞬即逝的微笑,并?不回应。

隆德帝摆手道?:“他不过少年心性,年轻气盛罢了?!契人盘桓漠北多?年,还需从长计议……倒是辽东与蓟州,朕还要借卿之力镇守。”

宗缙忙跪地叩首道?:“微臣起?于?寒微,幸得陛下慧眼,臣定誓死报国,不辱皇命!”

殿试的三日?后,宗缙上书称蓟州正逢北夷三部归顺,亟需他回去接待商量归顺事宜,恐无法留到隆德帝下月的千秋节,伏惟陛下千秋万岁,准许他离开。

隆德帝准了?,朱笔一批,放了?宗缙离去。

黄皓看?到隆德帝批复,眼前?一黑,在文渊阁拍桌而起?,破口?大骂宗缙谄媚惑主。

第二日?朝堂上果然不乏反对?之声,太子观察到,除了?他宠妃萧氏的弟弟萧仲昀,就连他那一向明哲保身的表弟谢瞻都站了?出来劝说。

太子甚是惊讶。

他这位表弟,看?着年纪虽轻,行事却颇为杀伐果断,我行我素,早年的时候他还会莽撞行事,但就在这两年,他似乎变得愈发有城府了?。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太子是有点看?不透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政治上和?他老子谢璁截然不同,是个彻底的保守派,除了?当年耿忠慎被贬辽东时他因为耿忠慎求情私自回京被罚了?一年军俸外,一向是隆德帝指哪儿他打哪儿。

这也是隆德帝虽对?谢璁提防,多?年来依旧信重谢瞻的缘故之一。

隆德帝嫌烦,借口?头疼早早退朝。

下朝后,萧砚出了?长安门,过玉河北桥,一个人骑马从后头追过来,趁他不备一股蛮力竟将他直接从马上扯着拖了?下来。

幸亏萧砚反应得及时,一个扭身弓腰护住了?自己的头。

还没等他抬头看?看?这恶徒是谁,那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拳头就朝着他头脸胸腹砸了?下来,拳拳都肉,霍霍生风,招招狠厉,净捡着他身上的紧要之处下手。

萧砚勃然大怒,懵了?几息的功夫,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地上翻滚着,毫无形象地撕打了?起?来。

不提两人战况如何,却说温宅之中,沈棠宁晚睡懒起?,温氏抱着孩子过来看?她,透过瞳孔隐约见她还在床上蒙着被子睡觉,推了?推她轻声埋怨道?:“都嫁人了?,怎的还这么懒怠?”

见女儿没动静,只好又柔声哄道?:“乖团儿,快些起?来,娘给你收拾好了?东西回镇国公府。”

沈棠宁在娘家住了?有三四日?了?,她初回来那天是在半夜三更,院子里养的那条大黑狗闻声狂吠,把温氏好吓——

温氏一个人住三进的宅子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说来她这女婿,看?着是粗枝大叶,哪知是个心细体?贴的,一回过来探望她,见这大宅子里就她和?几个奴仆住得空空荡荡的,过几日?就打发人送来了?一条大黑狗与她作伴。

温氏问沈棠宁大半夜回娘家的缘故,一开始沈棠宁怎么都不肯说,后来扑进温氏怀里就是哭,说谢瞻脾气暴躁,两人大吵了?一架,她要跟他和?离。

温氏登时三魂去了?七魄,她是个传统贤淑的女人,丈夫死了?给丈夫守了?十年的寡,每日?在侯府闭门不出,眼下女儿日?子过得好好儿的要和?离,她如何承受得了??

苦口?婆心劝了?几日?,沈棠宁嘴巴跟蚌壳似的不肯再多?吐露几个字,温氏怀疑小夫妻两个就是闹了?些小脾气,这才?规劝她赶紧回婆家去。

沈棠宁起?来用了?早饭,给圆姐儿喂奶,这几日?她心情低落,食欲不振,奶都快喂不出来了?,圆姐儿一脸幽怨地撅着小嘴儿,不时咬她两口?表示自己的不满。

“真是个小冤家。”

沈棠宁叹了?口?气,轻点着女儿的鼻头。

“嗷呜……”

圆姐儿吃饱了?,吐出个奶泡泡来,冲她娘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沈棠宁不想听温氏的话乖乖回镇国公府,就连王氏派秦嬷嬷和?琥珀来请了?她几回,她也不卑不亢地打发走了?。

温氏忧心如焚,每日?一有动静就朝门外望去。

“夫人,夫人!”

千等万盼,终于?,这日?陈妈妈快步进了?屋,附到温氏耳旁说了?几句话。

总算来了?!温氏紧绷了?数日?的心弦方松了?下来,起?身向外走。

“快把人请进来!”

这人不是旁人,自然是温氏那好女婿,镇国公世?子谢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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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瞻骑马行至崇北坊,温氏所住的宅子就在牛角胡同那条大街上,谢瞻犹豫了?片刻,纵着马慢慢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