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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终点站到了, 火车上原本坐了几天车都蔫哒哒的人们都来了精神,纷纷站起来拿上自己的包裹,排队下车。

“秋瑾, 你扶任同志下车, 包裹交给我和天佑。”陈胜青把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挂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牵着陈天佑, 叮嘱他要跟紧自己。

任莹在下铺躺了一晚上, 脸还是很白, 身体看着虚弱不已。

杨秋瑾帮她拎着藤箱,一手扶着她下火车,“任同志, 下了火车, 你还是去乌市医院做个检查, 住两天院再走吧。”

“我会的, 杨大姐, 谢谢你。”任莹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她,“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日后我有机会, 一定会好好报答你。这十块钱你拿着, 权当我给你的谢礼。”

杨秋瑾把钱推回到她手里:“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出门挺不容易,这钱你自己收着,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 可以到天山第二团边防部队来找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能帮则帮。”

任莹眼含热泪:“杨大姐,能遇见你, 真是我的幸运,你一路多保重。”

“你也要保重。”

两人分道扬镳, 任莹拎着藤箱的娇小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杨秋瑾跟着陈胜青父子出了火车,一看到外面低矮的楼房建筑,满是风沙吹动的灰扑扑街道,随处可见的马车、骆驼在道路上穿梭,街道上弥漫着一股牲畜粪便的味道,心凉了半截:“边疆的乌市就这个样子?”

连他们川省一个小城市都不如的感觉。

“乌市还在建设中,无数有志青年涌向这里进行建设,未来肯定会比我们那里更好。”

陈胜青拉着天佑躲过一辆疾驰过来的马车,示意杨秋瑾跟着他走去对面,“我们第二团边防部在更远的天山脚下,那里前几年比这里更加荒僻,条件更为艰苦,几乎没有人烟,在我们部队前后驻扎了近十五年,那里才逐渐形成一个小镇,这也是我一直没让你随军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这才不愿意带我随军。”

杨秋瑾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多年的心结在此刻解开,穿着各色服装的少数民族群众从她面前走过,看到她跟在穿着军装的陈胜青身边,明白她是军嫂,都不约而同地向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边疆最大的城市之一——乌市都这样贫穷落后,那么陈胜青所在的边防驻地只会比这条件更差,他在信中所言都是真的,他之前并不是嫌弃她,不愿意带她来随军,而是那里的条件更加艰苦,他不愿意她和孩子过来吃苦。

“我从没有嫌弃过你。”陈胜青偏头看她,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温暖的笑意,“从我决定娶你的那天起,你就是我认定的妻子,我怎么会嫌弃你。”

春日暖阳下,身穿军装的男人,在若有若无的风沙中,身姿格外挺拔,五官英俊的让人挪不开眼。

噗通噗通——心脏急速跳动,杨秋瑾的脸上染上一抹红霞,嘴角忍不住上扬,右脸颊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十分娇俏,声音不自觉娇柔许多:“油嘴滑舌,以前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对我可冷了,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讲。”

“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不愿意跟我讲话。”陈胜青一脸无奈,“咱们新婚的那几天,我给你打水洗身子,你每回都要咬我一口,叫我滚蛋,我......”

“闭嘴吧你!”话还没说完,被杨秋瑾捂住嘴巴,脸红得都快滴血:“孩子还在看呢,你别瞎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时候他还个毛头小子不懂得节制,日日折磨得她下不了床,他却每天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给她打水擦身子,她看着他就来气,哪会给他好脸色看。

感情他俩是在这事上互相闹了个误会,现在说开了,杨秋瑾积压在心里多年在意的事情,总算一扫而空。

“妈妈,我好饿。”

马路对面的饭馆,有个戴着维族特色帽子,留着两撇胡子,长得高鼻碧眼,个头极大的中年大叔,正在在案板上熟练的拉着面条,往热气腾腾的锅里下面。

陈天佑被空气中弥漫的面粉羊肉香味勾的馋虫出动,一边流口水,一边指着那个维族大叔,小声跟杨秋瑾嘀咕:“妈妈,你看那个叔叔,长得好奇怪哦,他的眼睛怎么是那种颜色。还有路上走的那些人,他们穿得衣服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那些人也长得奇怪。”

“不准用手指着人家,更不准议论别人的容貌!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杨秋瑾一巴掌拍掉陈天佑指人的手,虎着一张脸说:“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多民族汇聚的区域,你说的那些人是维族、哈萨克族、回族、柯尔克孜族等等不同族的族人,以前你生活在内陆,没有离开过家乡,没见到过除了汉族以外的其他族人,没有什么见识去评论人家的外貌,妈妈不怪你。但这次之后你要给我记住,我们国家共有55个民族,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相亲相爱,你要再敢说些其他民族的人一些不好的话,看我把你的屁股抽开花!”

“对不起妈妈,我记住了。”她的力道不轻,陈天佑被她打得手背火辣辣的疼,委屈巴巴的道歉,“我以后不会再用手指指人,也不会再议论别人的外貌。”

“认错态度好,知错就改,孺子可教也。”陈胜青文绉绉的说完这句话,拉着陈天佑进饭店,“你想吃啥,爸给你买。”

“我要吃肉,好多好多的肉!”向来记吃不记打的陈天佑,一听这话,马上忘记刚才的不愉快,进店东瞅西瞅,点名要门口一个汤底滚滚,正在炖煮的羊肉锅。

“三位里面坐,看看想吃些什么。”店里马上有体型比内陆胖壮不少的哈萨克女服务员迎上来,她一边拿肩膀上搭着的帕子,擦着灰扑扑的木头桌子,一边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询问他们。

“两斤手抓羊肉,一份大盘鸡,加三份拉条子。”陈胜青把包裹放在木桌下,看杨秋瑾母子一脸迷茫,不知道该吃什么,他直接拍板。

“拉条子三毛钱一份,搭二两饭票,大盘鸡七毛四一份,羊肉一块八毛钱一公斤,这是不用肉票的价钱,如果有肉票,价钱全都少一毛,同志你看......”

“我们不用肉票,直接给钱。”杨秋瑾连忙从随身背的布包里掏钱票给服务员。

这年头肉票有限,普通人一个月才二两肉票,这点肉票,塞牙都不够。

好不容易遇到不要肉票的饭店,杨秋瑾宁愿多花钱,也不用肉票。

“三位稍等,饭菜很快上来。”服务员清点好钱票,确认无误,就去后台下单叫饭菜。

杨秋瑾还是第一次下这种民族饭馆,晃眼一看,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店铺,十来张桌子熙熙攘攘坐满了人。

顾客大多是汉族人,少数是其他民族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大盘的食物,份量大的惊人。

“这里的饭店为什么可以不用肉票买啊?”杨秋瑾打量一番后,收回目光,低声问陈胜青。

陈胜青给她和孩子一人倒上一杯免费的枸杞红枣茶,“边疆畜牧发达,地广人稀,羊牛肉是很多少数民族的主食之一,如果这里也像我们那里一样严格执行肉票制度,那些少数民族肯定不同意,所以这里不用肉票,只要多加一两毛的钱,就可以想买多少肉就买多少肉。”

“真好,要是一直住在这里,岂不是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杨秋瑾有些羡慕。

“不用肉票只是因为这个饭店开在火车站前,国家给开的福利饭店,你要到其他地方买肉,还是需要用票,就跟火车上买肉菜饭盒,不需要粮票一样。”陈胜青解释道。

“我还以为这里真能不用肉票,想什么时候吃肉就什么时候吃肉呢。”杨秋瑾大失所望。

饭菜很快上来,一盘用木盘子装的清水手抓羊肉,配一小碟椒盐,一份炒的红彤彤的大盘鸡,里面鸡块土豆洋葱给得十足,另外端来三份满满当当的面条,也就是拉条子,还送了一大碗免费的羊肉汤,都冒着热气,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妈妈,可以吃了吗?”陈天佑饿得口水直流,却也记得杨秋瑾说得,大人长辈没有动筷,小孩子不可以先动筷子的教导,眼巴巴的望着杨秋瑾问。

“可以吃了。”杨秋瑾把切好的大块手抓带皮羊肉,稍微蘸了一点椒盐放在陈天佑的碗里。

陈天佑伸手拿起放进嘴里嚼,很快眼睛亮晶晶的惊呼,“妈妈,好好吃呀。”

“是吗。”杨秋瑾原本还担心陈天佑吃不惯羊肉的膻味儿,毕竟在先锋大队,他们是吃猪肉为主,很少吃羊肉,没想到陈天佑一点嫌弃的感觉都没有。

陈胜青往她的碗里也夹上一大块手抓羊肉说:“边疆大部分的羊在放牧的时候,除去吃正常的牧草,会吃罗布麻,甘草,野生枸杞叶、肉苁蓉等等药材,还会吃些碱土帮助消化,这样生长起来的羊,肉质很嫩,没有太大的膻味,比我们川省的羊肉好吃很多。”

杨秋瑾闻言咬一口羊肉,果然肉质鲜嫩,汁水丰盈,一点都不柴,还带着炖羊肉时一起放的丝丝胡萝卜甜味,配上椒盐,好吃的让杨秋瑾瞳孔地震。

她从未吃过这么鲜美肉嫩的羊肉,这跟川省那膻味很大的羊肉,完全是两个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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