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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黎镇大街上, 马车牛车骡子车,载着人来来往往。

杨秋瑾站在天黎镇一个卖报纸的摊位旁,手里拿着一份刚买的报纸, 一边看着最新的时令新闻, 一边盯着对面那条街道的巷子。

当那条巷子,走出几个穿得乱七糟八衣服, 看起来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下的小混混, 杨秋瑾折好手中的报纸, 跟了过去。

然而当她穿过马路,刚走进那个巷子之时,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喊她:“秋瑾, 你怎么在这里?”

杨秋瑾循声望去, 是许久未见的自家男人, 穿着军大衣, 长身玉立,嘴里叼着一根烟, 面冠如玉, 眉眼冷峻的看着她。

“胜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多月没见到自己男人,杨秋瑾看到他相当的高兴,大步走到他面前, 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陈胜青把嘴里点燃的烟,徒手掐灭,“今天早上回来的。”

“回来了怎么不回家, 你在这里做什么?”杨秋瑾并不讨厌陈胜青吸烟,但他每回吸烟的时候看到她, 总会把烟掐灭,杨秋瑾心里明白,他其实是怕烟味熏着她。

“处理一些部队的事情,还没来得急回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陈胜青问:“孩子们呢?”

“天佑去部队找松月玩了,妈带着小天星在镇上的宅子,我来这里,是想跟着刚才那几个混混,看看他们的老巢在哪儿,他们背后的黑老大又是谁。”

杨秋瑾把许桃姐妹打黑工的事情跟陈胜青一说,“我之前专门跑了一趟公安局,问里面的公安同志,咱们天黎镇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妇女儿童被人拐卖的事情,有位同志说有两宗,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父母到处找孩子都没找到,报警后,公安同志们找了两个月也没找到。我劝许桃两位丫头不要再来镇上洗碗,两个丫头嘴上答应的好好的,晚上还是偷偷跑来镇上洗碗,甚至周末白天也在镇上打工,我不得已,只能自己来看看带他们打工的那些小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胜青把掐灭的烟头,随时放在路边的垃圾堆旁,“镇上这两年的黑饭店、黑酒吧,的确比以前多,那些妇女小女孩失踪的事情,或多或少都跟他们有关。正好我有个任务,需要查查这些黑店后面的势力,你也别再跟那帮混混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解决。”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说:“时候不早了,快到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找个馆子去吃。”

陈胜青说着,牵起杨秋瑾的手,往另一条巷子走。

他的手,厚实又温暖,杨秋瑾一点也没被暖到,还像烫手山芋一般,甩开他的手,“胜青,大街上注意点影响,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两年边疆的形式没前几年严峻了,但是大街上走动的男女,依然隔着很宽的距离行走,就怕太过亲密,被那些小红兵抓住盘问,查户口。

“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是正经的夫妻,我愿意牵你就牵你,谁敢管我们。”陈胜青啧了一声,再次牵起她的手,态度强硬,不容她拒绝。

杨秋瑾看他有些生气了,有些好笑的哄他:“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愿意牵就牵吧,要是有小红兵来查户口,你得注意点,别把人吓着了。”

陈胜青偏头看她一眼,脸色还是很冷,“小杨同志,咱们夫妻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你见到我就没一点妻子见到许久未归丈夫的高兴感觉,你自己说说吧,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跟纪明辰联系上了。”

又是纪明辰,他不提,杨秋瑾都快把纪明辰这人给忘记了。

杨秋瑾没好气瞪他,“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不提纪明辰,谁记得他。你要我怎样证明见到你很高兴,难道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你亲啊。”

“也不是不可以。”陈胜青把脸凑到她面前,表情很认真。

他的脸突然出现在杨秋瑾面前,帅是真帅,但也真不要脸,杨秋瑾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的脸,“都三十好几,两个孩子的爸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别让别人笑话。”

好在无处不在的小红兵,在这里两年少了很多,就算陈胜青牵着杨秋瑾的手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人家看到他穿得军衣,留着的寸头和军人特有的正步走路姿势气质,猜也能猜到他们俩是夫妻,否则哪里来那个胆子敢牵着手在大路上走,倒是一路过来,都没人问他们户口。

天黎镇上只有一家国营饭店,前来支边或者逃荒过来的知青和内陆人却越来越多,一个不大的国营饭店,一到饭店满足不了这么多人吃饭。

这两年形式渐松,许多机关单位的职工和矿区、农场等工资都挺高,很多工人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愿意自己开火就下馆子吃。

可国营饭店一到饭点,吃饭的人,人山人海,还得排队,这让许多工人心烦的不行。

有那心思活跃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从前两年就开起了黑馆子,站在街边拉客。

只要厨艺好,做得菜好吃,比国营饭店便宜,诚心想吃饭的人,都会找到他们,黑馆子的生意也很火。

陈胜青带着杨秋瑾转到一处居民楼区里,马路边每隔几十米就站着几个年轻男女,都是汉人,嘴里小声的念叨:“红烧肉、清炖羊蝎子,好吃,真好吃。”

如果有陌生人听见他们的念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会闭上嘴巴,装作若无其事地在附近走动。

陈胜青带着杨秋瑾,走到一个嘴里念叨着:“蒜苗回锅肉、水煮鱼好吃。”个子偏矮,一看就是川省女人的面前,用四川话说:“搞两个荤菜,一个汤,要好多钱?”

“你说撒子哦,吃个饭都不会算账?”对方看他穿着军大衣,又是板寸头,一看就是军人,码不准他是来抓他们的,还是诚心来吃饭的,转头就走。

陈胜青往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送上门的生意你不做,那我去别人家吃饭了。”

女人这才确定他要吃饭,笑呵呵地说:“同志,不要见怪啊,做我们这一行的,是割社会主义尾巴的,我们不小心不行啊。你刚才说得两个菜一个汤,再加一大碗米饭的话,大概一块钱,不要票,还比国营饭店便宜三毛钱,你们看成不?”

陈胜青看杨秋瑾一眼,“你觉得如何?”

杨秋瑾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国营饭菜的价格,不要票的话,的确很划算,遂点头道:“成。”

两人跟着女人穿过一条小巷子,来到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土坯房子里,不大的院子里摆着四张饭桌,里面坐着两桌人,正吃得热闹,看见他们夫妻进门来,两桌食客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各自聊天。

“两位坐。”女人领着陈胜青两人坐在院子右侧一张小木桌子上,不多时就端出几盆份量十足的饭菜,笑着说:“两位慢用,汤不够的话,免费再续。”

杨秋瑾好奇的问:“你们这里的生意看起来不错嘛,你们是咋想到要做这些生意的?”

“嗐,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前些年我跟我男人逃荒到了咱们边疆,以为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这里的日子比老家还苦呢,光靠种地赚得那些钱,不够我们一家老小开销,我就想着跟别人一样,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补贴家用嘛。”

女人说起这个,眼里满是无奈,“两位一看就是当干部的人,我们这里是小本生意,本本分分,没做害人的事情,全都真材实料,份量十足,还望两位吃了饭,不要举报我们,大家结个善缘。下回你们再来我们这里吃饭,我给你们算便宜点,要是你们能举荐亲朋好友来吃饭,你们再来吃饭,我送你们一个肉菜。”

杨秋瑾跟陈胜青对视一眼,怪不得这女人家里生意这么好呢,这么能说会道,又会做人,别说他们听着心动,就是那些觅食的单身汉们也心动啊,毕竟一个肉菜要不少钱呢。

陈胜青朝她挥手:“我们就是正经来吃饭,不会举报你们,你去忙吧,这么多菜汤足够我们吃了。”

杨秋瑾夹起来一块半肥半瘦,肉被炒得卷卷的回锅肉进嘴里吃,那肉焦香微辣,带着川省辣酱和蒜苗融合在一起的喷香味道,油滋滋的特别下饭,杨秋瑾连吃两口饭道:“这菜炒得不错,味儿不输于我做得。”

“咱们川省人的厨艺走到哪里,都能说得过去,不过要我说,外面的人饭菜做得再好,都没有比你做得好吃。”陈胜青往她碗里夹一块红通通的水煮鱼片,说起好话来,一点都不脸红。

杨秋瑾也往他碗里回夹一块亮锃锃的回锅肉说:“你就哄我吧,想让我下厨给你做饭吃是不是,我告诉你啊,我这几天没空,我们农场在筹办开建纺织厂的事情,翟书记点名要我去帮忙,我没时间做饭给你吃。”

女强人工作忙,陈胜青做丈夫的,除了支持,还能说啥。

两人吃完,给完钱,准备离开的时候,女人又带着三个穿着矿工工装的工人进来吃饭。

那三个工人进来就说:“老板娘,今天给我们哥几个来点新鲜花样的菜,再倒几杯你们自己酿的酒。”

“火爆肥肠,土豆烧鸡,泡椒猪肝,油酥花生米,再来一个羊蝎子汤,你们看成不?”女人问。

“成啊,别弄太辣了,我们吃不了太辣的。”一个工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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