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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是皇上登基后才开始修建的园子。

园中伺候的宫人都是皇上自己安排的,各处宫门的守卫也是他的人,想探听和传递消息比宫里困难许多。

可没多久,不光耿舒宁听到许多八卦,连最低等的洒扫宫人也知道了——

连几个小答应都被召到九洲清晏侍过寝,只有佟贵人,住在跟冷宫一样的武陵春色,始终不得见天颜。

消息几乎明着送出了圆明园。

这场大戏是越来越精彩,京中权贵们心里感叹着,火速准备好了酒菜,准备看接下来佟家什么反应。

其实呢,佟家压根儿就没准备有反应。

对佟国维来说,新帝登基,佟家不再是皇帝母家,若不能趁着太上皇还在抓准时机站队,真等到太上皇百年……那才是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先前种种,只是借着佟思雅的事儿试探太上皇,跟皇上掰手腕罢了。

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过一个分支嫡女,就算死了也无妨。

佟家主脉和分支不缺姑奶奶往宫里头送,只是皇上没叫选秀,还没有机会罢了。

太上皇替佟家打了皇上的脸,佟家就是心里再得意,这会子但凡不傻,就知道该低调行事。

等弘皙真的被立了太子,才是佟家发挥佟半朝力量的时候。

他们想得很好,在朝堂上也异常低调,甚至都没朝礼部使劲儿,催皇上确认端和帝的追封大典。

但胤禛溜达完了后宫,似是才想起前朝来。

隆科多先后因为在当值期间,私自外出送佟国维出宫,面见圣颜不够恭敬,宠妾灭妻等理由,遭到了皇上几番训斥,最后勒令他回府反省。

在正大光明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胤禛也不再沉默,直接对上佟国维。

“舅爷身子若还虚着,在家休养就是,朕还能不许?”

“即便你记性差,连圆明园大门朝哪儿都记不太住,朕没忘了孝懿皇额娘的养恩,自是要替舅爷周全,多请几个太医替你看病。”

“舅爷早些痊愈,不说精神抖擞站在朝堂上为朕分忧,回到府里好歹别光顾着自个儿是舅爷,也尽尽做阿玛的本分。”

“如果舅爷觉得朕说得偏颇,朕跟你赔不是,要不朕带着你去皇阿玛那儿走上一遭,请皇玛嬷赐个嬷嬷下去,也省得你府里动辄闹出笑话来。”

佟国维被皇上这跟太上皇如出一辙的刻薄,闹了个面红耳赤。

也叫噤若寒蝉的臣子和宗亲们都明白了,佟家就算在太上皇那里再得脸,对上万岁爷,也不可能抬手给皇上一巴掌。

该跪伏在地,涕泪横流的时候,敲锣打鼓的戏是半点省不下。

这会子,就是最头铁的允禟,都缩着脖子学王八,正大光明殿里一声不吭,下了朝抡着腿儿就往外头蹿。

立在朝堂上的有一个算一个,甭管是真傻还是假傻,都感觉出来,皇上是跟太上皇对上,在明火执仗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相比太上皇干脆利落的旨意,碍着孝道,皇上的反击来得……还算和风细雨,却依然叫人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

下了朝,从正大光明殿回到九洲清晏,苏培盛这了解内情的,立在殿内伺候着,都战战兢兢压着声儿说话。

“万岁爷,可要叫人备车?”

皇上把佟国维父子一顿骂,怎么着也得给太上皇一个解释吧?

哪怕是面子活儿呢。

胤禛坐在御案前,拿起允祥送回来的密报,淡淡道:“不必,皇阿玛做了那么多年皇帝,他知道朕在做什么。”

以前胤禛有谋算,有手段,都是从臣子的角度出发,才会屡屡着急动怒。

他是从上次在畅春园,康熙骂他那些话里,才真切理解并明白了一个道理。

即便老爷子再看不上他,再放不下权势,既选了他做皇帝,老爷子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

老爷子要的就是他的反击,还手把手教他……彻底扳倒太上皇这座大山。

在这方面,他比二哥要幸运。

只要大清江山稳固,老爷子的一举一动,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有所改变,雷霆雨露既是君恩,也是对君王的桎梏。

但这就是帝王,有些委屈皇阿玛能受,他也能,真正的委屈还没到呢。

胤禛更关心河南的灾情。

允祥送来的密折里,仔细禀报了当地官员官官相护,与望族豪绅盘根错节,搜刮民脂民膏,丝毫不顾百姓生死的详情。

三指厚的折子,只是不足十日所得,并非全部,胤禛越看脸色越冷。

跟随允裪和允祥的暗卫也传来密信。

两人只用了十日功夫就到了河南,短短十几日功夫,就遭到了不下五次暗杀。

胤禛没因朝堂上的事动怒,这会子看到一条条贪污的数额,一桩桩官商勾结的证据……心里似把大火在烧,烧得他险些压不住暴戾,想将这些贪官污吏杀个干净!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起码作为一个还没有彻底掌控朝堂的皇帝,不能。

‘嘭’的一声将折子拍在御案上,胤禛捏着鼻梁,压着火阖目静思。

抓大放小,想解决河南的贪官,底下人不能动,河南知府可以抄家。

得有合适的人选任知府,自内而外搜集证据,瓦解盘根错节的关系。

既发了灾,减少赋税势在必行。

皇阿玛曾有过固定丁银税额的想法,还没推行下去。

若是他想推行……可以从河南开始,任知府的必须得是个聪慧懂得变通的。

胤禛睁开眼,吩咐苏培盛:“加急传朕的口谕,叫易州知州田文镜以最快的速度进京。”

易州离河南府比较近,如今能得用的,也只有刚就任易州知州的田文镜。

顿了下,胤禛又皱眉,“算了,朕再想想。”

田文镜为人仔细又刚正,查抄贪官污吏他倒是可以,变通……还差点意思。

况易州属直隶重要辖地,胤禛更想让田文镜接任皇阿玛心腹赵弘燮的直隶总督位子。

可除了田文镜,一时之间,他竟暂时没有合适的人手……

“叫赵松传话给吏部尚书李光地,举荐人上来,要心思灵活的,不拘几个,尽快进折子给朕。”胤禛沉声吩咐。

“嗻!”苏培盛赶忙应下,但他心里自琢磨呢。

李阁老是个老狐狸,最是滑不留手,话不说清楚,推荐上来的人却未必合万岁爷心意。

而且据粘杆处传来的消息,李光地手黑着呢,推上来的人,估摸着贪得不比河南少。

可这话苏培盛不敢说。

粘杆处早将消息报上来了,万岁爷心里清楚,轮不着他一个太监操心。

胤禛确实知道李光地的德行,一时却实在没合适人选,只心里愈发烦躁,干脆放下折子,叫人拿佛经过来抄。

刚抄了几行,胤禛手中的狼毫便是一顿,他意味不明看向小心伺候着的苏培盛。

“快二十日了。”

苏培盛愣了下,下意识接话,“万岁爷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快二十日啊?

他苦着脸绞尽脑汁,一时没明白,眼神下意识转到佛经上。

刚刚还沉浸在朝堂大事上的苏大总管,好悬没给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把那位祖宗给忘了。

苏培盛赶忙躬身:“奴才这就叫人给舒宁姑娘提个醒。”

胤禛冷笑,“不必,上赶着不是买卖,她既沉得住气,九洲清晏缺了两个女官,正好补上。”

苏培盛肚子里又开始喊祖宗。

陈嬷嬷叫人传话回来,那小祖宗现在可是得太后娘娘意,想把人请过来,太后怕第一个不乐意。

真要拼着得罪太后把人弄过来,叫后宫知道了,还有这祖宗好日子过?

这小祖宗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眼下万岁爷明显不能惹,佛经上的字儿都带着杀气,苏培盛还不想试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在殿外,苏培盛跟灶台上的蚂蚁一样转了好几圈,咬咬牙,还是决定给那小祖宗递个话。

横不能直接去太后娘娘面前要人,他算哪根儿葱呢。

*

巧的是,耿舒宁这会子也正抄经呢。

还是《本愿经》,字里行间同样带着躁性。

后世能对四大爷有用的东西太多了。

耿舒宁很清楚,但凡她苏个玻璃,搞个青霉素,整个水泥什么的,四大爷保管惊为天人,说不定能抢在周成前头,把她供佛台上。

她也就再不用愁在宫里老死的事儿了。

问题是……哪个好人家的策划会这些啊?

她一个文科狗,只知道玻璃里有矿石,青霉素……是什么东西霉变出来的,水泥有石灰石,其他的两眼一抹黑。

肥皂她倒知道,给手工皂客户做活动的时候,现场有古法制作的体验环节。

她准备苏给富婆来着,还没来得及。

可肥皂对四大爷来说也没啥用啊,最多脸洗得更干净点,好让他更人模狗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耿舒宁愁的是坐立不安。

她还不知道,苏培盛已经令人往长春仙馆来,心浮气躁到经书也抄不下去。

鼓着腮帮子扔下毛笔,耿舒宁捧着脸,脑袋一下下往矮几上磕。

要不是怕喝酒再碰上什么狗东西,她这会儿真想喝点酒。

有些东西没有酒,她就是想不出来呜呜……怎么办?

那货在正史上记载,别看多冷若冰霜,就是个急脾气,真等到不耐烦,指不定要怎么狗呢。

越磕脑瓜子越疼,耿舒宁都有点后悔那天对着耿雪放狠话了。

服软就服软吧,为什么一时没忍住,吹了那么大的牛……嗯?

牛?!

她猛地坐直身体,盘着的腿一下子磕在矮几上,疼得倒抽气,都碍不住她两眼放光芒。

大清上下,闻天花色变。

她曾给某大学策划过一个讲座活动,有位教授在现场讲古,说早在唐宋年间,就有牛痘相关的故事,可以防治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