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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耿舒宁再次把皇上气得在殿内黑着脸叉腰……还没给穿衣裳,苏培盛直想给耿舒宁上香。

拜这么个祖宗,比拜坟头里那些强,苏培盛是真服气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皇上还真就起不来杀意的主儿。

这会子再想起下江南路上,自己因为挑了那个瘦马,被皇上赏的板子,苏培盛是一点不觉得自己冤枉。

他活该,那瘦马怎么配跟这祖宗比。

万岁爷太仁慈了,当初打他十个板子,实属打少了!

苏培盛在心里疯狂感叹的时候,耿舒宁已经回到莺飞阁。

一进门她就软着腿歪在了窗边的软榻上,捧着胸口西施一样,蹙眉感受心窝子狂跳。

往死里招惹这位爷,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她很清楚历史上对四大爷的冷酷评价,更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尤其太上皇和太后突然来这么一招,叫她盘算都成空,更让她清楚这世道多残酷。

如果不是为了尽快出宫,她不敢这样硬着头皮刀尖上起舞,还是以前那样哄着人更稳妥些。

耿舒宁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几口灌下去,压住对于心跳的深思,面上的绯色好一会子才消下去。

她这已经算是明目张胆恃宠而骄了,皇上却没跟她真正动过脾气,这算不算冷面阎王的纵容?

不得不说前偶像的光环还是带点滤镜的,她又有点动摇。

其实他若真能做到自己的承诺,也由着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出不了宫……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耿舒宁还没来得及在跟皇上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让那一丝动摇荡开波澜,圆明园内就发生了几件大事。

七月初,二阿哥弘昀突然在上书房起了热症,命悬一线。

太医都住在藻园里待命,齐妃哭得几番昏厥,弘昀始终没能清醒过来,在一个大雨夜里去了。

接着没过几日,宁贵人跟懋嫔在新建成的坐石临流小花园边上,不知怎的就撞在了一起。

宁贵人见了红,懋嫔落了胎,连粘杆处一时都没能查出是谁动的手脚。

苏常在因为刚小产过,很快又怀上了身子,胎象也不算好,大夏天的屋里也熏着艾保胎。

只有索常在宁楚格一直老老实实跟着皇后,住在茹古涵今不怎么出来,胎象还算稳固。

钮常在生的三阿哥,成了除了太子弘皙外,皇上唯一的阿哥。

太后派人请胤禛过去商议过后,下懿旨封钮祜禄静怡为嫔。

皇上亲自赐封号为熹,令其在回宫后,入住东六宫除景仁宫外最体面的承乾宫。

这熟悉的封号像一盆冷水泼在耿舒宁头上,叫她迅速重新冷静下来。

胤禛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俩人都没了斗嘴的兴致,尤其是耿舒宁。

如果钮祜禄静怡成了历史上那个熹妃,万一历史的车轮往正史上矫正,她留在宫里,成为胤禛身边特殊的存在,那纯属找死。

她不能保证自己怀了保得住,又一定生得出儿子,还能比得过三阿哥。

为了孩子拼命争宠宫斗,就又回到了耿舒宁无法接受的死循环里。

*

这都不算最大的事儿,没过几日,朝堂上也生出了动荡。

夏日多雨,最怕的就是洪灾。

胤禛一能起身,最先就是下旨,叫允祐带领工部官员去永定河决口巡视。

岂料,允祐刚过天津,八百里加急的信儿就送进了京城,涿州一带因为暴雨,堤坝被冲开,发生了水患。

胤禛甚至顾不得还没有好全的伤势,追着允祐送去旨意,叫他坐镇赈灾现场。

他带着朝臣们宵衣旰食地忙碌起来,还要应付那些因为先前旨意阳奉阴违的臣子宗亲,心力交瘁。

别说用膳了,九洲清晏好些时候灯火连夜通明。

耿舒宁也顾不得自己的心思,提着精神伺候,生怕胤禛真把自己累躺下,那太后饶不了的,也包括一个她。

这会子涿州已经建起了金门闸。

她隐约听到有大臣说,堤坝损毁,金门闸泄洪压力变大,泥沙瘀滞不去,又一时无法过去修缮的话,水患很可能会蔓延到天津,甚至危及京城。

胤禛带着大臣们一直讨论,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赈灾,防止水疫,尽快修缮金门闸和堤坝。

怕胤禛身体出问题,耿舒宁做主,将憨包和鸡肉卷直接摆进了御书房里。

但凡有饿狠了的,吃上几个凉的垫垫肚子,也比饿晕了强。

皇上可能是真吃饱了,脾气跟炸.药.桶似的,时不时就能听到殿内的怒吼声——

“尸位素餐,还敢上折子陈情,下旨就地给朕砍了!让当地巡抚配合允祐赈灾!”

“朝廷连年拨银子修堤坝,永定河畔的血水才干了多久,就镇不住这帮混账玩意儿了,他们都该死!”

“朕就不信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子知道求情了?要是他们敢去防治水疫,朕就饶了他们的两族!”

……

没等涿州水患解决,京城这边的大雨也起了势,真真是屋漏赶上了大暴雨。

湖广一带加急送了折子上来。

朝廷这才知道,那边六月里就起了水患,湖广总督伊尔根觉罗满丕怕朝廷怪罪,影响致仕,瞒而不报。

结果半个月过去,湖广两省的水患瞒不住了,死伤百姓太多,气温太高又起了瘟疫,连当地驻军都被传染大半。

胤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撅过去,急得当夜就起了高烧。

连太上皇都惊动了,叫人抬着进了圆明园,替胤禛坐镇。

康熙八百里加急下旨罢免了满丕的差事,调任广东巡抚石文晟为新任总督,就地赈灾。

太上皇坐镇的时候,耿舒宁就在胤禛病榻前照顾他。

看着嘴皮子都烧起了皮的男人,她迟疑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心软。

不只是对他心软,还有那些遭遇灾害的百姓。

“万岁爷,舒宁记得一些治瘟疫的法子,您可愿意听?”她趴在龙床边上,小声问胤禛。

她有些忐忑,这已经算得上干政,不知道这位爷能不能接受。

胤禛这次没跟她刻薄,他没力气了,只是攥住耿舒宁的手格外用力。

“在朕面前,你什么都可以说,朕会护你周全。”虽然还发着烧,但他看耿舒宁的眼神,比起过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只要朕活着一天,就会站在你前头,必不叫你寒心。”

耿舒宁心下一震,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都顾不得,略带狼狈地转身去了罗汉榻边上。

患难中总会滋生许多不该滋生的情愫,她以前坦然面对自己的动摇,现在……突然害怕动摇了。

她不想深思,急匆匆写下了记忆中,这里能用上的防疫手段。

胤禛没计较她这份失态,很快从床上爬了起来,抢在太上皇之前,下旨给曹寅。

令其从江南一带召集大夫,去湖广一带协助治疗瘟疫。

传旨的侍卫离开时,带了一册防治瘟疫手册出发。

同时,胤禛下旨给江南巡抚魏廷珍,令其协助湖广驻军提防云贵一带的动荡。

太上皇见胤禛旨意得当,也没把着朝政不放,让出了御案。

这种风雨康熙见得多了,比胤禛心态稳,还有心思打量在胤禛身边伺候着的耿舒宁。

夜里爷俩叙话的时候,康熙忍不住点头。

“耿氏还算不错,朕先前瞧着胆子不大,眼下看,还算能扛得住事儿,可以给个好看点的位分。”

胤禛沉默片刻,低低咳嗽几声,沙哑着嗓子先承了老爷子的情。

“多谢皇阿玛指点,她确实不错,那防治瘟疫的册子,是她祖母齐氏不外传的前朝太医手札,仙逝的齐氏口述过一遍,她给记下来了。”

康熙挑眉,“口述?”

胤禛面色不变,“是,户部齐崇安是她舅舅,过目入耳皆不忘,当是血脉相承。”

康熙笑着点点胤禛,“那你还想叫人出宫?叫人把这血脉带到咱们爱新觉罗家来才是。”

“要不是你老子我当机立断,你这就是暴殄天物!”

见胤禛仍旧不说把人收了,康熙笑骂,“不过一个女人,幸了也就幸了,你前瞻后顾些什么?”

“哪怕想叫她留在你身边,给个奉御女官的封号也就是了。”

“朕最瞧不上你在细枝末节上过于较真的性子,真到了该当机立断的时候,你比你二哥还差得远。”

胤禛抬头看康熙,“所以您才叫弘皙跟佟家绑在一块儿,由着李光地私下里的动作?”

他‘病重’那三日,康熙倒没叫弘皙插手朝政。

可这些日子前朝各部都忙得不可开交,弘皙通过李光地去过内阁和六部安抚大臣,开始立太子威望了。

偏偏这事儿弘皙没禀报他这个做阿玛的,直接在畅春园里待到了上朝。

谁给弘皙的底气可想而知。

康熙不意外胤禛的问责,“当初朕怎么对胤礽的,现在也不愧对你,你当朕不知,你这回为何着急上火?”

还不是手里没人,遇到的事儿多了,连外头的消息都查不出来,被京外那起子贪官欺上瞒下。

人去哪儿了?

自是安排去了江南、山西和河南一带,留在胤禛身边的暗卫都少了许多。

康熙觉得,想成长,就得解决一个个难题,老四比胤礽更需要磨刀石。

他现在已经不执着于弘皙继承皇位,但胤禛若连弘皙都对付不了,康熙死都闭不上眼。

“你先前颁布的旨意,引得京城内外动荡不休,步子迈得不小,结果呢?逢了这样的天灾人祸,你也会病倒。”

“这是朕活着,朕要是不在了呢?”

胤禛白着脸跪地,“皇阿玛!”

康熙挥手制止他解释,“你想对付哪几家,乃至哪个旗,朕心知肚明,可你别忘了,八旗是大清的根基,别打了老鼠碎了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