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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眼眼神很好,一眼便认出了邵树德这厮!

和十年前比,变化不小,主要在容貌、神气之上,越来越威严沉凝,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

人,原来真的会变的啊!二十岁、四十岁、六十岁,不同的人生阶段,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阿爷,要不要攻一下?”李嗣源轻声问道:“儿带来的三千顺兵,技艺精湛,若直冲而去,拼着命不要了,还是有可能擒杀邵贼的。”

李嗣源身旁有一少年,牵着数匹空马,闻言欲欲跃试。

此人名叫李从珂,是李嗣源新收的养子。去年他跟随李克用南征瀛莫,一度突入镇州,虏获人妻魏氏,遂收入房中。而魏氏还带着个拖油瓶,也就顺理成章当了李嗣源的儿子。

“退后!”李克用说道。

李嗣源一头雾水地被赶到了东面,带着他的三千骑兵。李克用孤零零地立于马上,眺望着西边。

“就在这里,没有命令不得擅动。”邵树德吩咐道。

邵树德将步弓、佩剑交给李忠,嘱咐他们在原地等待,策马向东。

李克用将武器套里的器械取出,掷于地上,策马向西。

“大兄!”相距二十余步时,邵树德下了马。

李克用稍稍慢了一步,也下了马。

列阵的铁林、黑矟、金刀等军士卒瞪大眼睛,马儿已经被牵了过来,不安地喷着响鼻,似是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李嗣源则有些傻。两个坐拥雄兵大镇的节帅,单身赴会,连器械都不带,万一打起来,难道挥拳互殴吗?

他眼神示意了下,三千骑也做好了随时出动的准备。

李克用矜持地站在那里,渊渟岳峙,不怒自威,酝酿了一番情绪后,眼睛扫向邵树德,刚想说两句责备的话——

“大兄!”邵树德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道:“多年未见,想煞弟也。”

李克用冷哼一声,到了嘴边的一堆话没法说下去了,只能责道:“二弟做下好大的事!”

邵树德也收敛了笑容,不过依旧拉着李克用的手,道:“你我既为兄弟,何分彼此?将来有什么好处,断然少不了大兄的一份。”

“你果然想篡位!”李克用眼神闪烁不定。

“兄何出此言?”邵树德奇道:“迄今为止,关西诸镇上供不辍,从未短少。朝廷每有难,纷纷出兵勤王。若有反意,何至于此耶?”

李克用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追问道:“到底会不会篡位?”

邵树德叹了口气,问道:“兄长以为方今天下如何?”

“大小藩镇,侵吞不休,朝廷日蹙,威严扫地。”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瞪了眼邵树德。

“有些事,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至少到现在这会,没想过篡位。”邵树德说道。

这就是耍滑头了,李克用当然明白,恨不得抓住他痛打一顿。

但他也知道,拿这个便宜兄弟没办法。他骗你如何,不骗你又如何?你能追责吗?还是真的赌气,不管不顾,现在先跟他拼光算逑?那幽州怎么办?

刘仁恭那厮,枉我对他如此信任,结果背叛了我,还勾结契丹人,要不要算账?

“兄长,弟只有一句话,你我既约为兄弟。那么将来不管怎样,哪怕分属敌我,侄儿侄女们我还是认的,安心做个富家翁,一辈子生活无忧,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邵树德说道。

呼啸的北风拂过大地。

邵树德、李克用并肩站在旋鸿池岸边,低声争论不休。

两方的军士等得心焦。有那不耐烦的马儿嘶鸣起来,都能引得双方一阵骚动。

谈完了没有?谈完了赶紧开打,等不及了都!

良久之后,旋鸿池畔两人同时上马,拱手一礼后分开。

双方的军士快速前出接应。邵嗣武一马当先,飞快地冲到了邵树德身旁,紧紧护卫着。

“李克用这混蛋。”奔回本阵后,邵树德摇头笑骂道:“临分开之前,他从靴中取出一把尖刀,说本可以杀了我,但不忍见到侄儿侄女们哭泣,便作罢了。”

众人听了尽皆失色。

李克用驻马远处,徘徊了好一会儿之后,打马远去。

三千骑如一阵风般跟在他身后,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