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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勖的意思他懂,担心徐州出现军乱,直接投敌。公允地说,这个可能性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必然的。

徐州武人当年不愿投邵树德,是不想损失自己的利益。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感化军节度使张廷范也是被他们裹挟的。

而淮南给的条件比较宽松,基本是让徐镇处于自治状态。顶多隔三差五地去徐州募兵,徐州武人固然不满,但既然投靠了淮南,总要付出点什么,一点亏都不吃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淮南时不时发些布帛、茶叶、盐、粮食之类的做加赏,基本上也就认了。

如今形势又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夏军大举南下,气势汹汹——这个气势汹汹并不仅仅是形容,而是真的猛冲猛打,一副要把徐州各城全部拿下,谁敢不从,就地斩杀的模样,态度十分坚决。

而且他们的进展也非常快,丰县之战,朱珍部不计伤亡,强攻猛打,迅速克城。

沛县之战,也是动作迅猛剧烈,先野战破敌,再火烧援军船只,同时日夜攻城不辍,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最终也收获了胜果。

南线骑军屡屡出击,四战四捷,打得淮军主力胆寒,士气受挫。

这些消息传回去之后,徐州武人的心思又会出现变化。胜利已经无望,守不守的结果都差不多,在这样一种严峻的形势之下,很多人就会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尝试着说服自己,好日子结束了,现在要确保能活下来。

这种人的多寡,取决于淮南的态度。如果愿意救,那么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如果明确放弃,那么基本上守不了几天了。

“那就……”杨行密张了张嘴,半天不想说后半句话。

高勖默不作声,静静等待。

东南风越来越大,雨借风势,飘进了亭内。杨行密的袍服都被打湿了一半,但他毫无所觉。

远处的河面上驻泊着大量船只。

辅兵喊着号子,用尽全力,推着陷入泥坑中的马车。

百姓扶老携幼,在泥泞之中艰难前行着,准备登船南去。

凄风冷雨,仓皇撤退。

“罢了,泗州都退得差不多了,徐州如何还能保?”杨行密苦笑道:“有些执念,不要也罢。”

高勖闻言有些惊讶。吴王这是想通了?

同时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是,他一直冷静地劝吴王放弃中原,以淮河为防线,发挥水师优势,大力经营。但心底之中,真没有那么一丝奢望,期盼吴王能挽狂澜于既倒,在淮北大破邵树德吗?

奢望终究是奢望。

当亲耳听到吴王宣布放弃淮北州县之时,高勖是既欣慰,又失落。那股难受的劲涌上来之后,差点流出眼泪。

吴王老了。淮南,也就这样了。现在主动权已不在他们手里,只能寄希望于敌人犯错了。

“周本已经北上宿迁,很好。”杨行密面无表情地说道:“让他趁着泗水暴涨,河阔水深的有利时机,直插徐州。具体怎么做,让都虞候司拟个方案出来吧。”

“是。”高勖应道。

“淮北留东河城、临淮县、涟水县三地。趁着雨季加紧囤积粮草器械,加固城池。”做出决定之后,杨行密也不再伤春悲秋,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道:“东河城仍由秦世铎戍守。盱眙镇将张训任泗州刺史,戍守临淮,领兵四千。张谏随军一起南行,任昇州刺史,营建城墙。吾儿渥任昇州别驾,即日赴任。张颢任涟水镇使,领兵四千。三城总计万余军士,家人尚在淮北者,尽数南迁,并发下赏赐,以安其心。”

“李神福任沿淮讨击使,楚、泗、濠三州兵马皆归其节制。”

“陶雅任庐滁池歙都团练使,四州兵马皆归其节制。”

“各部战损,抽调州县兵补充。州县兵之缺额,另行招募。广陵徐人新军,加紧操练,日后要有大用。”

“此番出战军士,人给绢一匹、钱一缗、粮二斛、盐三斗。战殁军士,另给抚恤。”

“水师一部开至清口,给予夏军压力。若有机会,便沿河进军,断其交通,烧其积储,毁其桥梁,掠夺其资粮、牲畜、人丁。”

“其余各部,回师广陵吧。”

高勖默默听着。吴王这一连串的命令,还算中规中矩,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在淮北继续保持军事存在,给夏军施加压力,不让他们得以全力北进。另外,这些坚城还可以作为大军北上的出发基地,以骑军为主,抽冷子北上,打了就跑,掠夺人丁、财货。至不济,也可破坏夏人的生产,减少其赋税来源,也算是给李克用一个交代了。

李神福、陶雅二人资历较老,在元从老人之中是比较忠心的,军事水平也不差,由他俩统筹西、北两面战事,是非常合适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往后,便是北守南攻了。优先调集精兵猛将,把杭州钱镠击破,尽夺两浙之地。

当然也有可能先攻江西,毕竟更好打一些,全看吴王如何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