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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落山,晚霞映得滏水一片通红,宛如鲜血。

城北的一场厮杀又结束了。

“叛将”安休休带着大队骑兵反复冲杀,将滏口方向过来的援军击退。

李君庆一拳擂在女墙之上,恨恨地下了城头。

昭义县多半已经被攻陷,滏口镇也不会有援兵过来了。厅前黄甲军也就六千多人,在数量多达十万的夏军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

邯郸倒还是有五院军万余人,洺州刺史安金全亲领大军镇守。他们是唯一能给磁州解围的友军,但他们愿意过来吗?

晋王在邢州大会诸将之时,李君庆以为四万人马其实不少了,完全足以守御。但当真打起来时,才发现这点人根本不够。

要防守的地方太多,州军就占去了万余,机动部队才三万上下,且较为精锐的义儿军、横冲军被晋王捏在手里,前线能动用的其实就只有侍卫金枪直、厅前黄甲军、五院军三支部队。

晋王手握河东、昭义、大同、幽州四镇,雄兵十余万,看似很多。但危急之时,能抽调的机动兵力竟然这么可怜。平时还看不出来,这一打起来,李君庆顿时感到一阵心寒。

邵贼能调动十余万机动兵力,双方的差距该有多大!

城外又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杀声,李君庆失魂落魄,久久不语。

……

李克用接到消息之时正在武安与李袭吉会面。

武安是磁州属县,为太行山东麓重镇。

战国时,秦军“军武安西”,“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以逼邯郸。

国朝平泽潞叛乱,李德裕亦建议“把断武安”,绝泽潞山东军粮——泽潞五州,位于河北平原上的邢洺磁三州很显然是主要产粮基地。

从涉县东北行百余里,出太行山,即可至武安,再至邯郸。

李袭吉督人输送了一批器械至武安,然后把一批新募的军士家属带回河东。

很显然,主仆二人都没想到夏军这么快就发动了攻势,且进展神速,一下子有些慌神。

李袭吉无法责怪主公。

事实上他很早就提出坚壁清野之策了,认为邢洺磁三州孤悬山东,与泽潞交通不便,沟通困难,若还留恋不舍,早晚要吃大亏。

晋王虽然心底认可这一点,但面上终究无法舍弃。时至今日,也就通过募兵的方式,迁移了三万余户邢洺磁百姓至河东,分发土地,令其耕作。

昨日迁走的这一批五千余户邢洺磁百姓,竟然已是山东三州坚壁清野的最后成果。

对此,李袭吉还能说什么?无法可说!

“五营新军,好生操练。我早晚带着他们打回邢州。”李克用勉强一笑,说道。

李袭吉长叹一声。

晋王这是已经默认,邢洺磁早晚守不住了么?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前后左中右五营新军,还在忻代操练。去年已有三万余人,一年过去了,这会有四万多。加上这批新募的,差不多有五万出头了。

这些兵,以邢洺磁三州百姓为主,辅以内迁蕃部丁壮。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补充激烈战争的消耗。眼下看来,消耗越来越快,五万新军却还来不及派上用场,最早的一批训练也不过一年三个月,当个补充兵都够呛,别说成建制拉出来野战了。

“大王,若事不可为,便撤了吧。”李袭吉劝道:“魏博靠不住的,指望他们出兵扭转局势,纯属……”

有些难听的话李袭吉不想讲,但意思很明确。磁州涌入了这么多夏兵,甚至就连洺州都开进了数千步骑,继续犹豫下去,邯郸的五院军肯定跑不掉了,滏口镇的厅前黄甲军也危险。至于侍卫金枪直,已经失去了消息,多半不乐观。

“我已调契丹直南下,这会已至定州。义儿、横冲、契丹直皆骑军,尚有一战之力。”李克用说道。

“大王!”李袭吉立刻起身,急道:“邢州,死地也!往里面添多少兵,都是有去无回。”

李克用闻言大怒,独眼狠狠盯着李袭吉。

李袭吉毫不畏惧,与他对视。

“你先回潞州,这边我自有主张。”李克用扭过头去,说道。

“大王,你既已遣兵把守好磁潞要隘,说明——”

“够了,够了啊!”李克用怒道。

李袭吉叹了口气,拱手行礼,默默离去。

他方才也是口不择言,揭破了李克用心底见不得人的畏惧、担忧,惹得自家主公大怒。他明白,这会说什么都不合适。对晋王,得顺着毛捋,在他心火大盛的时候直言进谏,不是什么好选择。

或许,得再吃一两个败仗,晋王才能彻底清醒过来,舍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